别告诉他们……


    这几个字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气音，断断续续地砸进林初一耳朵里。


    林初一僵在原地。


    下一秒，手腕的力道消失了。


    陆西辞的手滑落下去，落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林初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陆西辞胸口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起伏。


    林初一看着床上毫无声息的人，那张脸白得像纸，冷汗浸湿了额发，唇边还残留着刺眼的鲜红。


    所以……老板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受伤了吗？


    可是不找玄叔。


    他盯着陆西辞看了几秒，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怎么处理的了……？


    但很快，林初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环顾四周，老板的房间简洁得过分，但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


    他目光扫到一道门，走过去推门进去，拧开水龙头，将里面的毛巾打湿，然后快步走了出来。


    回到床边，林初一看着陆西辞唇边和下颌沾染的血迹，动作有些迟疑。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然后他小心地凑近，用毛巾的一角，开始轻轻擦拭那些血迹。


    他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对方，即使知道对方现在可能感觉不到。


    血迹并不容易擦干净，有些已经半干粘在皮肤上。


    林初一屏住呼吸，动作放得更轻，一点一点，将那些红色擦去。


    毛巾很快被染红，他又返回，用清水搓洗干净，拧干，再回来继续擦拭。


    如此反复几次，陆西辞脸上的血迹总算清理干净了，虽然脸色依旧白得吓人。


    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他又检查了一下陆西辞身上的衣服，血迹在上面不太显眼，暂时不用处理。


    做完这些，他感觉自己后背也出了一层薄汗。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陆西辞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林初一搬过房间里唯一的那把椅子，放在床边坐下。


    他就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静得可怕。


    陆西辞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


    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疏离感的俊脸，此刻褪去了所有冷硬，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淡得几乎没有颜色。


    看着这样的陆西辞，林初一脑子里乱糟糟的。


    刚才在楼下明明抬手间就能引动磅礴力量，那股庞大而温和的力量，硬生生将一个濒死的源种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那样强大。


    可转眼间，却虚弱的躺在床上。


    救那个黄色源种，对他而言，代价竟然这么大吗？


    林初一想起书斋里那些古籍的警告，关于强行催动本源力量的反噬……难道是因为这个？


    为了引导蓝溟的力量去救另一个源种，他强行做了什么？


    他看着陆西辞苍白的过分的脸色。


    林初一忽然明白，为什么老板的脸色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维系书店，保护蓝溟，救下那个突然出现的源种。


    这些应该都是有代价的吧？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不懂那些力量的运转，不懂老板承受的到底是什么。


    一种无力感忽然涌上。


    他能做的，似乎就只有这些。


    他又帮陆西辞掖了掖被角。


    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守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高度紧绷的神经和刚才的慌乱中的体力消耗，让疲惫感像潮水般涌上来。


    林初一坐在椅子上，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一点一点地往下耷拉。


    他强撑着睁开眼，视线模糊地盯着床上的人影，告诉自己不能睡。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床上似乎传来一点非常细微的声音。


    是呼吸声变重了？还是……


    林初一立刻清醒了几分，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唤道：“老板？”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眼睛依旧紧闭着。


    林初一犹豫了一下，俯下身，把耳朵凑近陆西辞的唇边，想听清楚。


    一个微弱带着气音的字，断断续续地飘进他耳朵里：


    “…冷…”


    冷？


    林初一立刻直起身。


    他伸手，飞快地碰了一下陆西辞露在被子外的手背。


    冰凉……像一块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石头。


    他赶紧站起来，走到柜子旁，伸手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床被子，都是素色的棉麻质地，摸上去厚实柔软。


    林初一松了口气。


    然后一股脑地把柜子里所有的被子都抱了出来。


    他顾不上别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很迅速地把一床被子盖在陆西辞身上原有的薄被上，压实边角。


    觉得不够，就又加了一床，把陆西辞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他还把被子边缘仔细地塞好，希望能锁住一点温度。


    刚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擦掉额角因为着急和用力冒出的汗珠——


    笃笃笃。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林初一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睡衣领子和肩膀上，全是血。


    他脸色变了一下。


    不能让桃夭他们知道……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伴随着桃夭的声音：“老板？林初一？你们在里面吗？”


    林初一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动起来。


    他飞快地冲到陆西辞的衣柜前，他猛地拉开，里面挂着的全是陆西辞那种款式简洁，颜色偏深的衣服。


    他随手抓起一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黑色衬衫，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身上染血的睡衣扒下来，团成一团塞进衣柜角落，然后飞快地套上陆西辞那件明显大了不少衣服。


    衣服带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松雪冷香，袖子长得盖过了他的手腕，下摆也松松垮垮地垂到大腿。


    他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尽量平稳呼吸，快步走到门口。


    他没有开门，而是把门拉开一条刚好能让他侧身出去的缝隙，自己迅速闪身出去，然后立刻把门在身后轻轻带上，用身体挡住了门口。


    桃夭站在门外，长发有些松散，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


    她看到林初一，目光瞬间就落在他身上那件明显宽大风格也截然不同的黑色衬衫上，上下打量着他，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你在老板房间里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审视，“还有，你怎么穿着老板的衣服？”


    林初一感觉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脑子开始飞快思考怎么回答。


    “说话啊。”桃夭眉头皱的更深了，“老板呢？”说着就准备推开林初一推门进去，潜意识告诉她事情肯定不对劲，也顾不上什么老板让不让进了。


    不能让她进去，想到老板昏迷前的交代，还有老板虚弱的样子。


    林初一赶紧开口，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甚至带了点无奈：“老板说……正好我起床了，让我过来看书。”他顿了顿，脑子飞快转着，“刚坐下，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了，泼了一身。老板让我先穿他的衣服应付一下。”说完他扯了扯过长的袖子，脸上露出点尴尬，“有点大。”


    桃夭狐疑地盯着他，试图往里看，但门关的严严实实。


    “看书？这个点？”桃夭显然不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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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老板说正好……睡不着了。”林初一硬着头皮编，手心全是汗。


    桃夭的目光在他脸上和那件不合身的衬衫上来回扫了几遍。


    想到这段时间林初一确实天天被老板叫去陪看书，似乎也说得通。


    而且老板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半夜看书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最终桃夭没再追问，只是眉头依然没有完全松开：“行吧。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蓝溟现在在老玄头那儿，跟着一块照顾那个新来的小家伙。你看完书，记得去把它接回去。”她朝林初一身后努了努嘴，“别让它在玄老头那儿待太久，吵得老头头疼。”


    “我知道。”林初一立刻点头。


    桃夭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踩着拖鞋走了，橘色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


    直到桃夭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林初一才松了一口气。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道是急出来还是吓出来的冷汗。


    好险……还好糊弄过去了。


    他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推开房门，闪身进去，立刻反手把门锁上。


    背靠着门板，林初一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


    他抬手想拍拍胸口顺顺气，转过身，刚想松口气，一抬眼，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床上，陆西辞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没有完全坐起来，只是虚弱地半靠在床头。


    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眸子，此刻虽然还带着病态的黯淡，却清晰地映着林初一的身影。


    目光很平静，没有质问，没有惊讶，只是带着疲惫和虚弱，静静地落在林初一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黑色衬衫上。


    林初一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下意识地就想解释：“老板，我……我不是故意穿你衣服的！我刚刚，我……我衣服上有血，我怕桃夭看到……所以……”他语无伦次，越说声音越小，感觉自己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我、我这就脱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就要去解扣子，准备把自己衣服换回来。


    就在林初一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陆西辞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声音很轻，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和虚弱，几乎只有气音，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地传入林初一的耳朵。


    “……谢谢。”


    像羽毛扫过心尖，让林初一所有尴尬的解释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愣在原地，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窘迫，看着床上虚弱靠在床上脸色惨白却眼神平静的陆西辞。


    谢什么？


    谢他擦血？谢他换衣服？谢他瞒着桃夭？


    还是……谢他守在这里？


    林初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看着陆西辞，对方似乎也没力气说更多，只是安静地靠在床头，呼吸微弱，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依旧淡得几乎没有颜色。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林初一被这沉默弄得更加手足无措，忽然，他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又走回床边，动作有些笨拙。


    “老板，你……要不要喝点水？”他试探着问，声音干巴巴的，失血的人需要补充水分。


    陆西辞的目光移到他端着的杯子上，轻微地点了下头。


    林初一松了口气，然后小心地坐到床沿，水杯凑到陆西辞唇边，看着陆西辞，眼神示意，你现在可以喝了。


    陆西辞：“……”


    这时候林初一才反应过来，老板也没严重到水都不能自己喝吧，尴尬的笑了一下，林初一把水放到陆西辞手里，小声说：“老板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