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月光下，一名身穿灰布短褐的中年男子倚在廊下，面容瘦削，身形坚毅，一双眼中有难掩的风霜与隐火。


    “张之黎。”萧珣开口，语气平静如水。


    “黎叔！您怎么来了？”


    张之黎看了萧思容一眼，“夏国战事起了，我们在朝中也是有人的。”


    “你来，是为夏国战事？”萧珣直视他，“此处说话不便，去我书房讲吧。”


    来到书房，张之黎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齐逆边军已乱，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


    “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带人刺杀张令宪，一举断他齐逆的军心！”


    萧珣却摇头，语气平静：“不可。”


    “为何不可？”张之黎猛然怒道，“齐逆他屠我魏主，篡夺江山，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机会，你为什么不同意？”


    萧思容也劝了一句，“那个张令宪不是跟你有仇吗？为什么不动手？”


    萧珣示意二人坐下，“咱们从长计议，这不是一件小事，得想清楚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首先，张令宪不好杀，尤其是他去了前线，在万军从中，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不消说，但我有自信能成功。”张之黎目光一冷。


    萧珣鼓了鼓掌，“好吧，就算我姑且相信你们能做到，之后呢？齐夏战争还未开打，你们杀了大将，是可以打击士气，然后呢？这仗万一不打了呢？”


    “齐逆野心，天下人共知，怎么可能不打，换将也会打的。”张之黎认真地说，“我们又不是希望齐逆打赢，在乎这个？”


    “正是如此！”萧珣正色道，“你觉得张令宪行军作战的能力如何？”


    “一个不成器的二世祖会打哪门子仗呢。”张令宪颇为不屑。


    “这就对了！”萧珣接着说道，“你们刺杀了他，万一换上来一个能征善战的人来，那岂不是适得其反了？”


    张之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是说，我们什么都不做，就等着齐逆打赢？你忘了我们是魏人，是亡国之人？”


    “正因为是亡国之人，才更要谨慎。”萧珣神色不变，“魏国亡于何人手中？亡于急躁、亡于乱动、亡于一盘散沙。”


    “你说的冠冕堂皇，无非是怕失败。”张之黎语气渐冷，手指扣在桌面上，“你一直就怕动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魏国？”


    “我心里没有魏国我怎么会费尽心力地去筹钱，给你们买盔甲、粮食这些物资！我心里没有魏国，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给你们分析局势！”


    “你不值得让我们相信！”张之黎愤愤地说道，“你之前可是杀害无数同胞的血，谁知道你这一次是不是故技重施，谋划着什么阴谋，最终还是让齐逆获益！”


    “你说的事情我不反对，我是曾杀过魏人，现在是锦衣卫，是齐国官。”萧珣回头，眼神如寒星，“但你也别忘了，我若不这样，就活不到今日，更别说撑起你这群复国忠臣的希望。”


    张之黎猛然起身，手掌在桌上一拍，声音震得书案微微颤动。


    “既然你心中有魏，那便做个魏人该做的事！如今国仇在前、仇敌在手边，你却说什么‘不急’，说什么‘伺机而动’，你就是怕死！”


    萧珣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中满是嘲讽，“我是怕死，我怕死了之后祖宗的社稷就这么完了！”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我进东厂那一日，便在刀口上走路；我在宫中说错一句话，就是死无全尸！杀害同胞的事情，听起来多么容易啊，咱们做一个假设，现在让你杀了你的人，立时复国，你就下得去手吗？”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他终是怒极反笑，冷冷道：“好一个萧提督，你的确是会说话，讲起道理来冠冕堂皇，连叛国都能说成深谋远虑。”


    “你可以不信我，”他顿了顿，目光如锋，“但你若逼我现在就动手，那你不是真为魏国，是只为你自己的怒火。”


    这时，萧思容终于低声出声：“够了。”


    她缓缓站起身，面色冷静，声音不疾不徐。


    “你们一个是先皇子嗣，一个是魏国忠臣，都有自己的谋算和坚持，可是如今如此视若仇敌，还如何同心协力复国！”


    张之黎叹了口气，“郡主您说的是，老臣也确实不该如此说，只是老臣担心你被这个萧珣所蒙蔽！近来兄弟们都说你对他言听计从，这样很危险！他不值得我们信任！”


    “黎叔，我有自己的思考，我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张之黎根本听不进去了，“郡主，老臣今天来说这些话，是旧部所有人的意见，您要是听从，那么我们就继续跟着您干，您要是听萧珣的，那么我们就自己干，您做您觉得正确的事情！”


    萧思容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黎叔您这是要逼我选边站是么？”


    “老臣没有逼迫的意味，只是事态紧急，需要立即做出正确的决断！”


    她抬起眼，望向萧珣，又转回张之黎，“那我便告诉你，我选的是大魏。”


    张之黎一怔，眉心紧蹙，“那你——”


    “我选的是能让魏国复兴的那一边。”她语气平静如水，字字句句却犹如寒风，“而不是看谁喊得声大、谁恨得深。”


    张之黎嘴唇动了动，“郡主……”


    “黎叔，我敬你，但这件事情上面……”她声音微冷，“我选萧珣。”


    话音落地，书房一片静默。


    张之黎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胸膛，后退半步，面上血色褪尽。


    “郡主您宁愿相信相处了几个月的萧珣，也不选择我们这一边吗？”他喃喃自语，仿佛彻底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萧思容垂眸，不再看他，“黎叔，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这个抉择，我不认为此时杀了张令宪，我们能大事可成。”


    张之黎缓缓闭上眼，良久，他转身而去，脚步沉重如铁。


    萧珣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直到门扉轻响，那身灰布短褐的身影彻底没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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