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作品:《疯批大反派他不按剧本走

    昨日。


    朝会方散。


    隐卫先一步到了万春殿,跪地殿中央,玄色身影与阴影相融。


    “……高伯深言,宫婢参政,秽乱朝纲,实乃国之将亡之兆!”


    他一字一句,复述着高伯深一党是如何罗织罪名,如何将宋迎逼至绝境。


    永昭帝支着额角的手指缓缓收紧。


    每听一字,眼底温度便降下一分。


    直到他听闻宋迎上如何驳斥高党,又是如何从中阚璇,沉郁脸色才稍稍好些。


    他病得这些年,高党盘根错节,几乎占了大半朝堂!


    如今他才重掌朝印几天?这帮老狐狸又迫不及待来试探他的底线。


    这哪里是冲着宋迎,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宫婢临朝,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身份……


    他必须要给宋迎一个身份。


    女官?


    品阶太低,高伯深之流官阶在她之上,压制不住。


    那么……后妃?


    永昭帝神色倏然一松,他是动了心思的。


    是了,赏个贵妃的名头。


    天子枕边人,这个分量足以让那群老狐狸掂量再三。


    只是……


    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难保不会有人借着“雨露均沾”的名头,往后宫塞人。


    先前吏部,便是前车之鉴。


    思来想去,定要给个既能威慑高党,又不会给人留有把柄的身份才是。


    这个念头过于惊世骇俗,连永昭帝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几乎能想象的到,旨意颁下,那群老东西脸上的精彩表情。


    不,


    思绪忽然一转,他发现自己更期待的,竟是宋迎的反应。


    他期待着,看似柔顺的猫,在他的纵容下,是亮出利爪,还是惊慌失措,竖起尾巴上的毛?


    想到此处,永昭帝脸上浮现了一丝无人能懂的笑意。


    还跪着的隐卫:?


    隐卫见他神色变幻,最终竟还笑了出来。


    该不会陛下方才没听第二份密报吧,连问了两遍都不理人。


    隐卫揣摩一二,又补充了关键细节,重新说道:


    “陛下,御前宫女傅氏、尚食司一人已查明为燕党内应,身葬火海。”


    “那日溜入宫中的刺客,女的在逃,男的已经落网,尚有一口气在。”


    他顿了顿,第三次问道:“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永昭帝终于回神,眼底笑意瞬间敛去。


    他依稀记得,那人使得是剑云宗的剑法,功力不低。


    “别让他死了,”永昭帝的声音更冷,“嘴撬开之前,用最好的药吊着命,慢慢磋磨。”


    说罢,他拂袖挥手,示意隐卫退下。


    天子垂眸,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疯狂念头,已然成型。


    *


    声音隔着一层,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宋迎耳内嗡鸣,自己也不知是何时接过的圣旨。


    但这圣旨勒着呼吸,压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摄政王?


    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那个狗皇帝简直就是不顾纲常伦理的疯子——


    自古摄政王皆是皇亲国戚才能担得,她一个宫婢,怎么能摇身一变成了亲王?还是与君主同尊的摄政王?


    这不是恩赏。


    这是要让她死!


    这是要把她变成所有朝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算什么,


    狗皇帝的马前卒?替他吸引火力的靶子?


    “殿下,”


    润德公公对她的称呼都变了,“接了旨,便该上座了。”


    宋迎跪得腿麻,还是由润德公公搀扶起身。


    松手刹那间,润德公公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手背。


    宋迎猛地抬眼,眸中满是惊惶。


    润德公公却只是对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宋迎的心,瞬间沉至谷底。


    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


    既然如此……


    宋迎深吸一口气,转身捧着那道圣旨,一步一步,走上御阶。


    百官的目光如芒在背。


    这一次,她没有停在长案之后,而是越过了它,径直走到了那张九龙宝座前。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她缓缓转身,面向阶下众人。


    鸦青长袍衬得她身形单薄,可她立在那里,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没有立刻让众人平身。


    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众人。


    “本王,奉旨摄政。”


    宋迎高举圣旨,终于开口,“诸位,往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说罢,她将那面旨意放在御案上。


    润德公公立刻高声带头叩拜:“恭贺摄政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了润德公公带头,百官们面面相觑,再不情愿,也只能跪了下去,山呼千岁。


    “平身吧。”宋迎说,“国事要紧,继续议事。”


    高伯深冷哼一声,圣旨已下,硬顶是没用了,那就只能用这朝堂的规矩,来磨一磨!


    他就不信,一个黄毛丫头,真能懂得这治国安邦的门道!


    高伯深眼皮微抬,一个隐晦的眼神递了过去。


    户部侍郎张启立刻心领神会:


    “启禀殿下!昨日淮南水患,悬而未决!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急需朝廷赈济啊!”


    “敢问殿下,国库拨银三十万两,调粮三十万石,您是批,还是不批?”


    这还没完。


    张启不等宋迎回答,语速更快:


    “另,淮南已有流民啸聚山林,恐生民变。京营三千精锐已在城外待命,敢问殿下,这兵,您是派,还是不派?”


    批,国库空虚的罪名她背。


    不批,置灾民于不顾的罪名她也得背。


    而出兵更是两难。


    派兵弹压,便是酷吏暴政,屠戮子民;


    不派兵,一旦流民哗变,就是姑息养奸,致使社稷动荡!


    怎么选,都是错。


    高伯深垂下眼帘,他等着看这个丫头如何出丑,如何摔个头破血流。


    另一侧,一个身影自队列中走出。


    正是前几日被高党联名举荐,风头正盛的工部右侍郎,刘靖。


    他对着咄咄逼人的张侍郎拱了拱手,摆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态。


    “张大人稍安勿躁。”


    随即,他转向宋迎,躬身一拜。


    “启禀殿下。淮南水患,牵一发而动全身。银钱数目巨大,派兵与否更是关乎国本。殿下初掌大政,于此等军国大事,不宜仓促决断,以免落人口实。”


    他言辞陈恳:


    “依老臣之见,不如将此事暂且搁置,交由三省会审,共同拟出一个万全之策,再呈报殿下御览定夺。”


    这话听着是处处为宋迎解围。


    可大殿之上,谁不是人精?


    这分明是趁她立足未稳,借解围之名,行夺权之实!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将她逼入绝境,一个再递给她一条活路。


    配合得天衣无缝。


    日哦!


    宋迎在心里,已经把那个远在万春殿看戏的男人骂了一万遍。


    她当然知道,凭她自己,根本斗不过这满朝的老狐狸。


    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狗皇帝为了平衡朝局,随手推出来的一枚棋子。


    所以,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


    若是真被权力迷了眼,大包大揽,只怕不等高党动手,那个生性多疑的狗皇帝,就会第一个让她人头落地。


    这哪里是什么难题,这分明是他抛下的又一个饵。


    试探她是否忠心,是否安分。


    想通了这一层,宋迎她缓缓走下两级台阶,缩短了与阶下百官的距离。


    “刘大人,张大人。”她微微颔首,语气坦然,“二位所言,皆是谋国之言,本王受教了。”


    她摆出谦逊姿态。


    “说来惭愧,本王骤登高位,于钱粮兵马这些军国大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刘靖和张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


    高伯深眼中的轻蔑更甚,果然,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被他们一吓唬,就自己先乱了阵脚,连场面话都说得如此直白。


    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然而,宋迎话锋一转。


    “但本王虽不懂,却听得见,也记得住。”


    她的目光,第一个就落在了户部侍郎身上。


    “张侍郎,本王问你。昨日你上奏需银三十万两,可有人当场反驳,言账目不清,恐有人借赈灾之名,中饱私囊?”


    张侍郎脸上得意一僵,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下意识地点头:


    “……是。”


    她的视线又转向另一人,“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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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奏需派兵弹压,可有人当场反驳,言此举等同于将灾民视为叛匪,只会激化民怨,酿成大祸?”


    被点名的李将军面色一沉:“……有。”


    两个问题,便让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二人,气焰全消。


    而宋迎的目光,最终越过众人,定在百官之首——高伯深的身上。


    “高首辅,您乃百官之首,三朝元老,圣上最倚重的股肱之臣。”宋迎镇定自若,透着上位者的威仪,“昨日朝会,为这银钱与兵马之事,诸公争执不休。”


    她向前一步,那鸦青袍袖无风自动,凛然发问:


    “那么,您,有何高见?”


    高伯深脸色铁青。


    他见形势不对,自然不会硬接这招,“老臣……”


    宋迎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倏然打断:“刘大人!”


    她视线从高伯深身上移开,落在了刘靖身上。


    “刘大人说,要暂缓商议,拿出万全之策。本王想问,何为万全?又要暂缓多久?”


    不等刘靖回答,她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在朝堂上多商议一日,淮南的堤坝便多塌一寸!


    “你们在这里多推诿一个时辰,便有多一户百姓家破人亡,沦为流民!”


    她向前踏出一步,步步逼近。


    “刘大人,你这‘万全之策’,究竟要拿多少条人命去填?!”


    最后一句,几乎是呵斥!


    刘靖被她一番抢白,逼得连连后退,顿时面如土色,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金銮殿内,死寂无声。


    满朝文武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宋迎身上。


    她未施粉黛,那双清冷的凤眸里,却仿佛燃着滔天业火,让人不敢直视。


    宋迎冷冷环视,将所有人的惊惧、忌惮、犹疑,尽收眼底。


    是时候了。


    她忽然笑了。


    “好了,”宋迎轻描淡写地一挥手,“诸位不必再吵,怪伤和气的。”


    她走回上首。


    “此事,圣上早已心有定论。旨意,今日便会下达各部。”


    她没有说是什么旨意,也没有给任何人追问的机会。


    宋迎不再看任何人,只淡淡道:


    “诸位若无异议,今日,便到此为止。”


    她一拂袍袖。


    润德公公心领神会,拉长了声音。


    “退——朝——”


    *


    长长宫道上,日光被屋檐切成道道阴影。


    方才金銮殿内的惊心动魄,也被尽数吞噬。


    润德公公的脚步很慢。


    宋迎便也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行。


    “公公,”宋迎先开了口,“您的身子好些了吗?今儿这事,本不该劳动您的。”


    “殿下说的哪里话,”润德公公笑了笑,“劳殿下挂心。老奴这把骨头还撑得住。”


    他顿了顿,由衷赞叹道:“不过,殿下今日在朝上的风采,真是让老奴大开眼界。”


    宋迎长舒了一口气,那股强撑起来的凌厉劲儿瞬间散了个干净,露出了几分女儿家的愁苦。


    她拉了拉润德公公的袖子,软软抱怨道:“公公就别笑话我了,也别再‘殿下、殿下’地叫了,听着好别扭。”


    刚才在殿上,她手心全是冷汗,现在想起来还怕呢。


    润德公公被她这难得的娇憨模样逗笑了,又拍了拍宋迎手背。


    “好,好。宋小姑娘心里再怕,面上也是撑住了。这,便是天家的气度。”


    他见宋迎仍旧蹙着眉,循循善诱道:“凡事都有两面。小姑娘如今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只看到风高浪急,怎么不想想,站得高,也能望得更远呢?”


    “望得远?”宋迎有些迷茫。


    “是啊,”润德公公笑呵呵的,“譬如殿下身居高位,便能做些从前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话音刚落,偏殿已在眼前。


    润德公公停下脚步,躬身作揖:“这身素服,到底不合如今的规矩了。”


    “换好衣裳,别忘了去万春殿谢恩。陛下……可一直等着您呢。”


    宋迎颔首,“多谢公公提点。”


    润德公公走后,宋迎推门而入。


    桌案上,一袭绀黄色四爪蟒袍叠放着,金线绣成的蛟龙鳞片闪着幽微冷光。


    袍服入手,是意料之外的沉重。


    她将它在身前缓缓展开。


    尺寸,分毫不差,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