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心情一类的。”花理想了想，一边对手指一边心虚地转过头。然后对中原中也做了一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我会保密的！”


    “不需要。”中原中也停顿了一下，垂下眼帘，“……不是什么秘密。”


    “像是捏碎石子，没什么感觉。*”像是在回忆、或是思考。他侧过头，视线偏远，不再停留在面前的少女身上。


    面前的人死了。而后知后觉、直到目睹其倒下，生理性的反胃才冲击了他。


    双手已然染血，他试图模仿电影中的角色将手中的硝烟吹散。但其实——


    并没有火药味可以掩盖血腥。*


    脚边正有未经过市政好好修整、镭钵街随处可见的石子。他干脆一脚才上去，当着绵津见花理的面演示了一遍什么是「用重力碾碎」。


    “血溅到我脸上，黏糊糊的。还有人身上的温度。有点像……羊羹?”*


    对生命的消逝，最开始涌上来的，竟是麻木。中原中也嗤笑一声送给自己，莫名的、复杂的情绪涌上。


    “杀/人比想象中简单——重力只需0.2秒就能碾碎人类灵魂的容器，”他没什么所谓般，用陈述事实的，仿若旁观者的语气叙述那时自己的心历。


    “但人类咽气时瞳孔扩散的样子，像极了停电的旧电视屏幕。”*


    让人觉得无趣。


    回过神来，就看到绵津见花理一脸惊恐加匪夷所思，蹭蹭蹭地已经离了他三米远。站在远处震惊又警惕地看他。


    两人遥遥对视一眼，绵津见花理看天看地不看中原中也。


    “……喂。是你让我说的吧。”重力使对她的态度十分不满，于是迈开步子，朝她那边走过去。而花理这下被抓个正着，躲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只能抬起双手放在胸前，十只手指向外表达一个「请别过来啊」的慌张。


    “不是啦……”花理向下看，一边心虚地快速眨眼，睫毛晃啊晃，“只是觉得……中原前辈你是合格的Mafia呢。”


    “啊。当然。”他倒是对这种评价接受良好，颇为满意，“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太宰大人说我「不适合做Mafia」……我自己也这样认为。”


    “就算不适合、你现在不是也已经在做了吗。”中原中也盯着花理的眼睛，清楚地捕捉到其中的茫然和退缩，“可别跟我说你想退出啊，绵津见。”他侧过脸。


    “诶?可以退出的吗?我以为Mafia只有殉职和被处死两种结局。”花理重燃重启人生之希望，眼睛一亮。


    “你心里的Mafia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身为Mafia的成员这样想，简直让人发笑。”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和这个后辈在一起的时候，感到失语的次数已经快要追上和太宰治搭档的时候了。额角不由得冒出青筋：


    “你这家伙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组织的啊！说到底这样想着还加入了你也是很不正常吧……！”


    “确实很不正常啊。”花理无比认同地点头，终于找了和她一样觉得系统完全就是有病的身份安排的人，花理不由得感动了一下「他乡遇知音啊」，看着中原中也的眼睛认真道，“让我进Mafia的人简直有病啊！”


    “……?”不同于花理对算法和策划的怒火，完全理解不了她在说什么的中原中也对其突如其来的发病痛骂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轻咳了一声，“也不用这样说……”


    “你只是暂时不太适应……”他绞尽脑汁地安慰，而少女的回应是——“不，完全是非常极其绝对不适应的程度”。


    “因为感到很恶心。哪怕是……”哪怕是虚假的。花理拔出/枪，递到中原中也面前。才从后勤部领取，仍然保养得当的枪，枪口散发着微微光泽，但看起来却如此空洞。黑洞洞的枪口，不久前才刚刚夺取谁人的姓名，“……哪怕我其实觉得，他罪该致死。”


    “中原前辈，即使是事出有因、即使对方确实是恶者。但夺取他人的姓名，是否就算是恶行呢。”


    ——你犯下了一场罪行，从此便罪无可恕；你打破一场梦境，带来难以安眠的良宵。


    至少今晚……她一定难以入眠。


    而中原中也凝视着她变换的，最终定格为低落的表情。喉结滚了滚，反而像是怒极反笑。


    他慢悠悠地陈述一件事实、或是给后辈的忠告。伸出一根手指，不客气地戳上她的额头。皮革手套温润滑腻的触感，带着点温度，微微用力，促使着花理抬头看他。


    “我以为你在加入Mafia时就已经理解了。”


    而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宣告。


    “这里可不是讲程序正义的地方。阻拦我们道路的人，就会被港口Mafia碾碎。今天只是一个你都能判断出是恶者的人，但接下来会是更多。无论对手是谁，在BOSS的指令下，你也需要拔/枪。”


    “这是不是罪行的议题已与我们无关。但你既然有这样的觉悟，也做好在哪一天被人杀死的准备。”


    “……”


    花理呆呆地看着他。她站在太阳落下的方向，所以中原中也此刻正沐浴着暮光。如图系统所说那般，祂是神，看起来也正如神。虽然吐露的是这样的话语。花理眨了眨眼。


    良久，她吐槽：


    “还以为你会说、会保护我之类的……”


    “哈?凭什么。”中原中也收回手，嗤笑一声。


    “但反正……”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像是赌气般，嘟嘟囔囔着加重语气。


    “遇到危险我绝对要叫你！”花理仰头，看向中原中也有些恶狠狠地道，“就像喂过的流浪猫如果抓人会找你一样——总之到那种时候我找的也是你。”


    “哈。”


    而出乎意料，中原中也没有和她互相赌气互怼，而是淡淡地、毫无动摇地做出了一个沉重的承诺。


    “好啊。重力会背负你的命。”*


    “你就努力的身为「不适合的Mafia」在这里活下去吧。绵津见。”


    绵津见花理有些讶异地微微睁大眼，但下一瞬间她就为自己略微的感动感到尴尬，打破了这种氛围：“……但关于那一点，我的回答还是「不要」。”


    “?”


    “对善人举枪的要求。不要。前辈你去举报我我也不会动摇的！”她义正言辞。


    “知道港口Mafia怎么处理的叛徒你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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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动摇了。”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一点也不给她留面子，面无表情地说。


    “……那我现在不要知道！”


    _


    中原中也把她拎起来放在后座，带着她离开了镭钵街。


    “我还想逛一下的。”花理有些遗憾道。


    对方头也不回地拧了拧车把手，启动机车。哼笑一声：


    “这里可不是什么观光点。”


    “唔……中原前辈，对这里很熟吗?”花理想起系统关于「镭钵街」的关联词条就有中原中也的名字，凑近一些，有点好奇地问。


    “啊。我在这里长大。”身前，中原中也没什么所谓地回答。车子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启动并以极快的速度行驶，花理被迎面的风刮得沉默了一瞬，再次揪住中原中也的衣角。


    “诶……所以您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呢……”


    她有很多想问，但总觉得有点像打探别人的情报，不太礼貌。于是只吐出一句像是感慨的话。中原中也似乎从前面微微侧头，斜睨了她一眼。


    “喂，小鬼。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在Mafia拥有太多好奇心可是会死的。”


    “我对于过去……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需要知道的、很容易知道的、可以知道的，他的过去只要这家伙随便查查就能知道。查不到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一定知道。


    “就算你这么说……”少女歪着头，大概是努力着思考了两秒……两秒后就放弃思考，“跟我说说可以说的就好嘛！”


    “只是想了解同伴”——绵津见花理如此义正言辞。


    “好吵啊你这家伙。”中原中也有些厌烦地把机车速度再次提高，像是要回答任务一样，简短且明晰地概括了自己的前半生。


    “我睁开眼睛就在镭钵街。然后……被「羊」的家伙带回去了。”


    “……畜牧业?在海边——?”花理对此可疑的主角剧本发出惊叹，但对剧情发展非常不解。


    “……蠢货！「羊」是一个组织。”


    “那如果我组建一个叫「狼」的组织岂不是赢了前辈……”


    “哈。”他嗤笑，完全不掩饰自己对实力的自信以及张扬，“你可以试试。”


    “但您描述的——像是诞生后就有自主行为能力和记忆，有点不可思议。莫非这也是异能力的一种?”


    “……”中原中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要说的话，他可能也算不上人类。说是睁开眼睛，其实已经拥有了幼童的体型。


    至于异能力——


    确实是荒霸吐的作用。他自嘲的笑笑，或者某种意义上，可以就这样把他当做异能本身?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再次加快行驶的速度。


    “真烦啊。”他一只手放开车把，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那就告诉你吧。你是艳羡的这份力量、可是来自实验室啊。”


    或许是对此的心情已经逐渐归于平淡，即使说出口他也没有多少波澜。


    但意外的是，少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诶——?」的发出惊叹，叽叽喳喳地吵闹、揪着他的衣服继续说些不着调的话。只是突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