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难受到下班

作品:《说好是RPG怎么成真了

    花理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猛地后退一步,胃里那勉强压下的恶心感再次汹涌翻腾,比刚才更加强烈。


    她捂着嘴,干呕了两声,眼前阵阵发黑。


    棚子里药贩子的死,是她亲手……或者说、太宰治要求和带领下的亲手,扣动的扳机,带着被迫的决绝和即刻的巨大的冲击。


    而眼前这个mimic士兵的死,却像一盆更冰冷的污水,缓慢而无声息地浇透了她全身——


    一天经历两次看着人由生到死、虽然是NPC、虽然毫无感情、虽然那个家伙死的应该……


    但是。


    但是。


    太宰治站在尸体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他微微弯下腰,轻轻拂开了死者额前遮挡视线的乱发,露出那双凝固着空洞的眼睛。


    “啊……”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听不出是怜悯还是嘲讽,“看来还是得到了最后的解脱。”


    他的指尖在死者冰冷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将其死不瞑目的眼皮盖上,随即收回手,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花理惨白如纸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口,鸢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了然和一丝极淡的厌倦。


    “花理。”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花理耳中,“你看到了。这就是不完整的人类的终局。”


    他不再看地上的尸体,转身朝着镭钵街外的方向走去,步伐比之前快了一些。


    “好了。”


    走出那条巷子,城市的喧嚣和相对干净的空气重新包裹上来。太宰治在路边停下脚步,侧过身,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跟在后面的花理。


    城市的灯光在他身后勾勒出身影的轮廓。他侧过身,那双鸢色的眼睛显得更加深不见底。他看着依旧失魂落魄,有些茫然的花理:


    “……”


    阳光给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却驱不散她眉眼间那浓重的阴影和疲惫。花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某样东西——太宰治几乎能想象出那块冰冷军牌的轮廓。


    啊。拿出来了呢。他还有闲心去想——那这孩子很快就会好好「看看」那上面的信息了吧?


    “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像是在打发一件处理起来有点麻烦但暂时不想深究的物件,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是施舍般的……仁慈?


    “你可以下班了。”


    太宰治不再看花理的反应,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黑色的风衣很快融入街角的人流中。


    花理站在原地,看着太宰治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口袋的手。光线刺得她眼睛有些发酸。口袋里,那块刻着陌生名字的军牌,隔着布料硌着她的掌心,冰冷依旧。


    「mimic的军牌」


    「来源:由角色【太宰治】放入背包」


    「描述:幽灵的象征。倘若您不想成为无家可归的亡灵,或许应该选择将带血的军牌抛弃。」


    「描述(更新):他说这是你命运齿轮的一部分。但你拒不接受。你目睹了谁人的崩塌,一如你的心脏。」


    「互动:您可对道具【mimic】的军牌使用异能力「见证者」。」


    ……命运啊。


    倘若一切都是命运和其中细小的齿轮,太宰治一定要她留下这枚军牌的理由、今天看见的mimic士兵,大概也正是所谓的「命运」吧?


    耳膜鼓噪着自己沉重的心跳。她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不假思索地对着它发动了能力。


    「玩家异能力『见证者』发动」


    「您已进入里视角——冰冷军牌所见的·有关mimic的片段」


    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模糊。巷口的喧哗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硝烟。


    呛人的火药味、烧焦的皮肉气味、刺鼻的土腥气……


    “咳、咳咳……”花理脑袋有些发涨,和第一次发动「能力」一样,只是一个不留神,眼前的一切就已经变换了样子。


    眼前是断壁残垣,天空灰扑扑的,爆炸的火光在视野所见的每个角落呈现,每一次都伴随着沉闷的巨响和难以名状的惨叫。


    这里是……战场?


    花理睁大眼。


    这里是mimic见证过的战场吗?


    「警告:感官过载!精神污染指数上升!强烈建议中断链接!」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她刚想回答「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切掉要怎么操作了」,耳边就瞬间响起了更大声的悲鸣,压过了系统的声音和她的思绪。


    是一个男人粗砺的、带着哭腔的绝望呐喊。每一个词都像带着血:


    “不——安吉丽娜!!法斯!”像是痛苦得声带已然撕裂般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还有些熟悉。


    「检测到:当前画面NPC与您刚刚偶遇的mimicNPC身份信息吻合。」


    「追加情报:此mimic军牌即为刚刚自/杀者所有。」


    ……是刚刚死去的士兵的声音。


    画面碎片汹涌而至,像是记忆的拥有者思绪混乱,根本无法形成连续影像。只是接连不断地在花理眼前闪过,没有停歇,毫无顺序:


    「一片刺目的猩红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蔓延,旁边是一件沾满泥污的、花色的儿童棉袄碎片。」


    「燃烧的木头噼啪作响,火舌贪婪舔舐着木屋的残骸。倒塌的窗框缝隙里,似乎有枯焦的人影。」


    「“安吉丽娜……我的妻子。愿你得以安眠。我亲爱的法斯……我的孩子,我必有一日为你复仇,再与你于天堂再会。”」


    花理顿了顿,还是于心不忍的侧过头。她伸手想去捞起地上那件属于孩童的衣物。手中空无一物,并没有碰到什么的触感。


    “……”


    「是○国的清洗部队。」系统说,「这是那位士兵的记忆……大概是离开故国前?」


    似乎是属于缔造这灾难的人的模糊但极其冷酷的声音在背景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关于目标mimic的区域歼灭任务已完成。确认清除。”字句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温度,“长官,请继续下达指令。”


    眼前的画面又是一闪。


    这一次,冰冷的泥浆没过脚踝,背后是零星的枪声和追逐的呼喝,空气里弥漫着催命符般的紧张和血腥。


    「一张张模糊、疲惫、写满恐惧的同伴的脸在泥泞和阴影中闪现又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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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已被抛却,我们将要离开。”高大的男人对身后众人如此说。没有回应——哭声,应答,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群沉默的鬼魂。」


    ……这是、第一次看到mimic相关中的那位纪德?还有队伍后面赘着的那个人……


    是刚刚的那个mimic军人。


    那是张涕泪横流、痛苦扭曲的脸,随着向前一步步,表情慢慢被一种彻底放弃思考的、空洞的平静所取代。


    然后,一切陷入无边的黑暗和寒冷。


    ——


    链接骤然中断,仿佛被人从深水中猛地拽出。


    花理剧烈地喘息着,像是溺水的人刚刚接触到空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她扶着旁边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同第一次使用能力时一样,呕吐的欲望涌上来。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那些恐怖的碎片仍在眼前上演。士兵临死前那抹怪异的微笑……那扭曲的宁静……


    那并非安宁,而是被无尽悲伤和背弃彻底碾碎灵魂后,抓住唯一能逃避现实的、畸形的慰藉。


    「支线任务【横滨的幽灵不止一个】进度上升。」


    「您已触发成就【无归之人】!」


    「效果描述:对组织【mimic】说服力+80%,初识好感度+15%,见证者发动解读深度+60%」


    「奖励:日元×3(1000円)已发放至背包。」


    ……不完整的人类、啊。


    花理摊开手心,军牌仍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她犹豫了一下,沿着离开时的原路返回,周围的喧嚣如旧——孩童的打闹、铁皮屋里传来的争吵、摊贩嘶哑的叫卖……


    这些原本令人躲避不及的东西,此刻却带着一种奇怪、让她稍微感到安心的“生气”。


    花理回到那位mimic士兵的尸/体前,无人为其殓尸。这场发生在小角落的、悄无声息的死亡在世上无人在意。他的故土抛弃了他,他的亲友已然逝去。


    花理看着他的尸体,顿了顿。俯下身,将这枚已经失了用处的军牌轻轻地放在他面前。


    “……还请安息。”


    她随机转身离开,走到一处相对开阔些的坡地,能眺望见远处横滨港口零星亮起的灯光。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让她感到一些疲惫。


    要不要下线休息一下……?好像玩太久了……就算时间有换算,也已经过去挺长时间了吧……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在寂静的黄昏中显得格外突兀,几乎吓了她一跳。花理拿出手机,屏幕上没有显示出名字,看来又是陌生人来电……


    不会又是……


    她迟疑地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喂……”


    “喂?”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不耐和强横的声音。


    “绵津见。昨天和你说的宿舍……啧,算了,那玩意儿回头再说。”


    “你今天不是跟着那个青花鱼……太宰那混蛋出外勤了吗?”


    他的声音像带着一股莽撞却让人意想不到的力量,瞬间打破了花理周围萦绕的沉闷和死寂。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点恍惚地回答:


    “中原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