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瑶泉是被晃醒的，睡得正沉，手臂晃动，她迷糊睁开眼，“怎么了，阿紫。”


    阿紫抿嘴，瞥了眼站在屋门口的嬷嬷，俯身在她耳侧，低声道:“小姐，大嬷嬷来了。”


    大嬷嬷是主母身边红人，平日跟在主母身侧服侍，从未踏入瑶泉偏僻屋院，而今贸然前来…


    瑶泉一下精神了，连忙起床梳洗打扮，阿紫也跟着手忙脚乱。


    阿紫端来一盘温水，擦拭瑶泉，瑶泉理下发髻，低声问:“大嬷嬷来做什么？”


    阿紫摇头:“奴婢不知，大嬷嬷一早就来了，奴婢瞧见，赶忙唤小姐。”


    前前后后不足一刻钟，瑶泉端着身子出房门，大嬷嬷闭着眼，闻声懒懒掀眸，再见瑶泉这身装扮，轻轻蹙眉:“库房可是怠慢了瑶泉小姐?”


    未带金银珠钗，发髻仅插一根木簪，容色寡淡，就连这身衣料都是前几年的旧款，可谓相当朴素。


    不明意味的一句，瑶泉合在身前的双手一紧，挤出一抹笑:“自是没有，库房按月例照常发，未有过怠慢。”


    库房有主母掌管，每月出入库房物件皆由大嬷嬷看过一遍，再呈到主母面前。


    承认库房怠慢，不就是承认大嬷嬷和主母欺凌她，瑶泉自是知这个道理。


    大嬷嬷深吸口气，身子后仰，审视扫过瑶泉。


    瑶泉自是注意到大嬷嬷这个举动，欠身道:“瑶泉有东西落下了，劳烦大嬷嬷稍等片刻。”


    大嬷嬷嗯了声。


    瑶泉带着阿紫重新回屋，方才为迎大嬷嬷，匆忙了些，寡颜素淡就去迎了。


    而今，卸下木簪，将压箱底的母亲留下的金珠簪带上，妆容繁些，换上一袭蓝青流苏淡裙，虽是去年旧款，到底比方才要好些。


    重新梳洗番再去开门，大嬷嬷见她这一身，沉气，最后还是应了声，“劳烦瑶泉小姐随我去趟正厅，老爷找。”


    瑶泉依礼，跟在大嬷嬷身侧，面上无波无澜，心底难免开始猜忌，自母亲死后，父亲已多年未曾理会过她，此番寻她…


    旧不来往并不妨碍，怕的就是突然的到访…


    到了正厅，主位旁的主母不动声色扫眼瑶泉装扮，装饰倒还好，可衣料…


    主母暗下心神，顺着余光扫过老爷，他面色如常。虽是旧款布料，可到底老爷是男子，不懂这些，见此，主母便松下口气。


    瑶泉在离主位一定距离处，欠身依礼:“父亲，母亲。”


    见正值芳龄的女子站在跟前，瑶老爷竟有一瞬恍惚，口上嘀咕:“像，太像了。”


    她像极了她母亲，不是主母，是已故四姨娘，她的亲母，可惜四姨娘十年前卧床不起故去后，这孩子就交到夫人手中。


    后来在府邸见过瑶泉几次，怯怯懦懦的，声调低低，见到瑶老爷也不知喊人，很是不讨喜，又正逢那几年政务繁忙，久而久之，瑶老爷不怎么想起瑶泉了。


    连四姨娘都有好几年未提起，想当初，四姨娘在府内可是独一份宠爱，什么新鲜的首饰金珠，最先给四姨娘挑，其次再是主母…


    四姨娘是瑶老爷隔民间捡回来的女子，一双狐狸眼欲挑不挑，蛊惑媚人，而瑶泉正是同她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瑶老爷的一惊一变，皆入主母眼中，主母咳了声，“小泉啊，赶紧坐吧。”


    一声小泉，瑶泉手心不由得渗出薄汗。


    她低低“嗯”了声，可依旧不动，与其干坐着，不若主动问。


    “嬷嬷说，父亲有事找我，不知是什么要紧事?”


    “就…”一音未落，瑶老爷打断主母的话。


    “小泉瘦了不少，近日吃食不合意?”


    瑶老爷这时也从和四姨娘的回忆中抽出，再看瑶泉时，不免带点怜爱，难得见她一面，先是寒暄一下。


    瑶泉谨慎回:“没有不合意，挺好的。”


    见瑶老爷还想问其他，主母咳了声，“老爷，正事要紧。”


    瑶泉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事，提前知晓，好做准备。


    “父亲，是何事啊？”


    瑶老爷正下身子，肩膀微微耸起，“是这样，小泉，父亲记得不错的话，你已及笄了吧。”


    咯噔一声，瑶泉心一下子揪紧。


    不安的心上下跳动，搅紧手心帕子，在瑶泉害怕的眼神下，瑶老爷缓缓吐出那令人窒息的话语。


    “与你一般年纪的闺秀已然出嫁，父亲近些年忙与工作，你母亲忙着内务，也疏忽这一点，现今我们得空了，可以同你一块相看年龄适配的男子，父亲母亲好把你把把关。”


    瑶泉咽下口水，不安问:“父亲可有合适人选了？”


    “有。”


    瑶泉彻底死心了，“是哪家公子?”


    “文府次子文商微。”


    怪不得…怪不得久未顾及到她的父亲会突然寻她过来，原来是为这件事。


    她本想苟在小屋里，降低存在，哪怕要成婚，她也想拖着，拖到他成婚后…


    瑶泉面上维持不住笑，心口一阵阵刺痛，半晌，强挤出笑来，问:“父亲，我与文公子素不相识，怕是不知其为人。”


    “无妨。”瑶老爷大手一挥，“父亲给你安排的婚事能有差，明儿约文公子去吃吃茶，相看一番，文老爷文夫人也甚是相中你，若你们二人吃茶合得来，就让媒人给两家说亲。”


    大局已定，瑶老爷不是同她商量，而是告知她，尽管如此，瑶泉还是要争取一下:“若合不来呢？”


    正厅赫然一静，落针可闻。


    方才瑶老爷的一席话就是在告诉她，合得来，二人成婚，可外话亦是，合不来，这状婚事，亦是被定下。


    而瑶泉又问，明显装傻充愣，不满意和文公子相看。


    瑶老爷脸色一沉，许久未开口。


    主母打圆场，和善扬唇:“小泉未接触过文公子，怎知道不合得来，文公子的人品，母亲是知道的，放心得来才让你去相处，母亲还会害你不成。”


    瑶泉没话了，久久未动。


    话题一顿僵住，空气都冷了几分。


    恰此时，正厅外一阵骚动，瑶薇和瑶楚炽踏阳入厅。


    “父亲，母亲。”二人喊道。


    见此阵仗，瑶楚炽不着痕迹扫眼一旁的瑶泉，扬眉装无意问:“怎么了这是?”


    瑶老爷冷哼一声，主母招呼瑶薇过来，扶上瑶薇的手，应瑶楚炽的话:“家里要给你泉妹妹安排婚事，现正商议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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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楚炽哦了声，一旁瑶泉眼眶微红，抿紧嘴不开口，委屈巴巴的，似受了极大委屈。


    瑶楚炽心尖如小猫挠痒痒，躁得不行，他这妹妹，可真是美中娇人，惑而不自知啊。


    他不禁开口说，“薇妹妹比她年长，都未许配人家，泉妹妹何故这么急?”


    好不容易发现如此尤物的妹妹，他可不像让她这么快嫁人。


    想到昨晚那人的话，瑶老爷心中暗忖，口上却回:“你薇妹妹过段时间也是要许配人家的，现今寻到一个合适的给小泉，那就让小泉先相看。”


    瑶楚炽试探问:“何人?”


    “文家文商微。”


    果然，瑶楚炽嗤笑，向来长姐未许配人家，而妹妹自是要在长姐后面，不然，妹妹先嫁，而长姐未许配，那是叫人闹笑话的。


    指不定还受人编排长姐身子问题，或品行不佳，故而落于妹妹之下。


    瑶泉也是想着这个理，故而及笄后虽惶恐，但大多数时间仍是安心的。


    而今，瑶泉比瑶薇更早相看人家，这人还是文商微。


    文商微常年同他那个表哥一块混迹烟花巷柳之地，府内小妾一个接一个，名下已育有一儿一女，给瑶泉安排这种人家…


    瑶楚炽自是知自家母亲何心。


    再待下去也改变不了父亲的想法，瑶泉站直，依礼，“女儿知道了，明儿我会赴约，父亲母亲，女儿先退下了。”


    未等二人说话，瑶泉自顾离开。


    走出正厅没多远，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瑶薇的声音。


    “母亲，你也给我相看个人家呗。”


    “你个小白眼狼，这么快就想离开母亲了…”话里的指责，可确是带笑，假模假样说一下。


    瑶薇撒娇道:“好不好嘛。”


    母亲最是吃这招，她是她最宝贝的女儿，自是疼她，主母问:“薇儿看中哪家公子哥?”


    最后一句，直直入瑶泉耳，那是她朝思暮想的名讳。


    她说:“段少玮。”


    瑶泉回了屋，关上门，低声呜咽哭起来。


    夷仙无障碍穿过那扇门，坐在木椅上，叹了口气。


    殊玉也沉气，见夷仙闷闷不乐，安慰道:“她们向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管心底再不愿，也不能说出来，会受人指点。”


    夷仙:“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心疼她，想帮帮她，可虚无境里这些已然是过去发生的，我们阻止不了，亦改变不了什么。”


    “?”


    夷仙疑惑幽幽转头:“心…疼?”


    本尊…心疼…她?


    殊玉点头:“她们不易，确实让人心疼。”


    呵呵。


    夷仙一魔头，懂什么心疼不心疼的，她从未学过心疼，更不会去心疼任何人。


    “我可没有心疼她。”


    殊玉哑语，低低斜了她眼。


    女子撑着头，长且翘的睫毛掩下眸底思绪，垂在肩头的黑发被她食指一圈一圈捆玩，时不时扫过干净的脸颊。


    “是吗？”


    “自然。”


    她夷仙，天生魔心，怎会心疼一个凡人女子。


    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