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书背着筐篓，回了村落，医馆外，老少虚掩着苍白唇，止不住咳嗽，见不远处熟悉的身影，孱弱的身子强撑起来。


    “小于啊，你可算回来了，大家伙儿都等着你呢！”讲这话的是老村长。


    村子里就剩这一个大夫，他出去购买药材就没人给他们瞧病了，又耐不住病痛磨人，他们就想着在医馆外守着等于明书回来。


    于明书推了医馆门，与其说是医馆，倒不如是小破房子，一眼望穿的布局，靠窗位置摆了三个竹笾，晾晒药材，浓烈的药材味扑鼻而来。


    “一些药材有点难买，我跑了好几家药馆才买到，耽误了些时辰。”


    “不碍事不碍事，小于，你赶紧给我家孙儿瞧瞧病，这才两天，他怎么脸都要紫了?”语气里是不掩的急促，抱着孙儿往于明书跟前凑。


    一旁的王大爷拦住她，“怎么着也得来个先来后到吧，我先来的，你孙儿脸紫?不挺红润了嘛，小于，你先给看看王叔的幺儿，幺儿昨儿上吐下泻的，你赶紧瞧瞧！”


    他拉着于明书正打算卸筐篓的手，将幺儿怼到他面前。


    另一个大婶不乐意了:“什么你先来的，明明是我先来的，小于，赶紧给我看看，天天咳，嗓子都要哑了，这也不是一回事啊！”


    有一老头不服了:“走开！小于，先给爷我看看。”老头一屁股挤开人群，坐在板凳上。


    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刁蛮赖皮，平日爱贪些小便宜，大家伙在村长面前告状，村长也去提过他，可无果，回回如此，大家伙闹心的很，无奈下只得退让他这种无赖。


    可现在，性命攸关的大事，大家伙也不打算惯着他，几人争吵着，一个劲说自个先来的。


    于明书安抚大家:“各位叔叔婶婶别急，一个一个来。”


    无果，他们仍争吵不休，于明书只得将求助目光放在村长爷爷身上，村长爷爷握紧手中拐杖重重敲击地板，这才让吵闹的医馆静下来。


    “这样，让老少先医，你们几个年轻的壮伙姑且等等。”村长在村子里很有威望，他开口了，大家伙再怎么不乐意也得照办。


    于明书把脉，一些病情过重的会格外开多点药，夜幕降临，黑夜几颗残星点缀，于明书伸了个懒腰:“终于完事了。”


    收拾凌乱的医馆，将药材放回药橱里，晾晒两日的药材也一并放进去。


    关上医馆木门，村子里已无人在街道上，他独自走回奶奶那，刚一进院，于奶奶刚好热完饭菜，“小于，回来了，快点洗手吃饭。”


    于明书扬起笑，昏黄灯光下，他细细嚼着白米饭，脑海里却浮现出白日场景，艳阳桃枝，露水佳人，惊鸿一眼，心尖似绿枝遇初阳，势不可挡。


    只是后面来的男子…许是她夫君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愁心窃暗，如蚕自缚，独自神伤。


    反观瑶府，偏僻角落处一座屋房点了烛蜡，瑶泉捏着段府送来的药材不知所措，但明亮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婢女端来热水，打趣她:“小姐这是喜欢段公子了。”


    瑶泉假作板脸，可无一点威慑力:“阿紫！”


    没否认，阿紫放下盆，捧着脸调侃道:“段夫人既然给小姐送来药，我看那，段夫人很是喜爱小姐，若是段公子也对小姐有意的话…那两家结亲是板上钉钉的了！”


    一男孩从屋外窜了个头进来:“什么结亲?和谁结亲?阿姐你要结亲了？”


    瑶泉不禁扶额:“没有的事，少胡说！”


    瑶子溪蹦跳跑过来:“我都听到了，阿紫姐姐说你要和段家结亲?”


    瑶泉捂住他的嘴:“小溪可不能乱说。”


    她伸根食指放在他唇前，瑶子溪顿时了然。


    对于段家，瑶子溪是听过的。


    段家祖上有三位祖宗曾在皇城钦天监当过差，曾经可谓显耀一方，现如今虽无人在钦天监当差，没落了些，可在锦城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家族。


    听闻近日段家正打算让段少玮进皇城，看能否进的了钦天监。


    钦天监只听天子号令，无人可派遣，深得天子看重，人人卯足了劲想进钦天监，而钦天监选拔严格，能进钦天监当差者，可谓是人中龙凤。


    瑶子溪不少在瑶府听过这些话，可听的最多的是瑶薇钦慕段少玮之事。


    “阿姐，我听闻二姐似乎也喜欢段少玮…”瑶子溪试探开口。


    瑶薇是瑶府嫡女，自小与锦城贵妇打交道，是锦城出了名的贵女。长兄又跟随父亲从商，接触了不少达官贵人，相比于瑶泉，瑶薇与段府更相配。


    瑶泉深知这一点，默默握紧药包。


    瑶子溪观到阿姐失落，急急挽回:“不过我家阿姐天生丽质，兰质蕙心，明眸皓齿，可谓仙女下凡，貌美似玉，段少玮定会被阿姐迷得失了三魂七魄，阿姐不必担心。”


    他将书上所学的词一口气全说出来，边说边暗暗观察瑶泉脸色，生怕他阿姐不高兴。


    瑶泉被他夸大的话术逗乐，抿唇偷笑。


    见阿姐不忧，瑶子溪才舒口气。


    派阿紫送瑶子溪回去就寝，瑶泉盯着药包，想起了一年前她初次见到段少玮。


    那年，恰逢文家闺秀文穗生辰日，文穗好热闹，几乎要将全锦城有名富家子弟全邀过来，又因一次眼缘下，文穗记住了她这个瑶府庶女，就请帖邀她付宴。


    瑶泉未出席过这种场合，想着拒绝，请帖是文穗街上偶遇她时，递于她，听到瑶泉拒绝话术，文穗一下坐不住了，从马车上跳下来。


    “什么！还从未有人拒绝我的请帖，你好大的胆子！”文穗趾高气扬的样子，吓坏了瑶泉。


    瑶泉膝盖一软，险些要跪下去，忙不迭解释:“不是，我没想拒绝。”


    “没想拒绝就收着！”文穗将帖子一把塞进她手中，临上车前怒瞪她，“你敢不来试试！”


    瑶泉怯怯收下了，弯膝打算送走文穗，身后一阵马蹄踩地，接着就是一道嗤笑，“文表妹，大庭广众之下，你未免过于无礼了。”


    文穗踩车凳的动作一顿，二人同时往过去。


    骏马幽幽踱步而来，少年坐在马车，蓝衣黑发，鎏金绣着暗纹的云锦腰带挂着一个游蛇玉佩，眼尾一点红晕，微微上挑，漫不经心。


    目光缓缓从文穗转到瑶泉身上，很淡，很冷，又有点凶。


    瑶泉只看一眼就垂下头不敢多看。


    文穗环手，下巴扬起，“表哥，你这是打算去哪？青容花坊?”


    青容花坊，好听点花坊，难听点妓院，花柳之地。


    瑶泉将头低得更深了。


    只听一声冷哼传来，“小姑娘家，少打听这些，时辰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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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些回府吧。”


    文穗损完他便罢，转身进马车，回府了。


    马车从眼前离去，瑶泉松口气，正欲抬头，马蹄撞进视线里，她又压下头。


    马蹄不停，径直离去。


    等马蹄离远，瑶泉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少年发丝闻风飞扬，背影没入余晖晚霞中，隐隐绰绰，画面定格。


    第二日，文府里种满梨花，梨雨淅沥而落，装饰发鬓，阵阵花香裹住。


    她躲在人少隐蔽处，忽地，入群躁动，她闻声望去，少年换了件黑衣，白玉冠挽发，剔透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清风卓越，梨花正盛，他慢条斯理将垂在肩头的梨花打落。


    不少少女因他而窃窃私语，如狼似虎盯着这个刚刚及冠的少年郎。


    而男子则看向少年身边的女子，文穗今儿穿了绣着金孔雀红袍，金簪挽发鬓，朱唇皓齿，肤若凝脂，比往日更夺目了。


    站在他身边的文穗很是不满:“表哥，我生辰，你穿这么暗沉做什么？”


    “怕抢你风头。”他随口一说。


    文穗鄙夷白了眼，“得了吧，我看啊是伯父打骂你，你做这副给他看，好气死他。”


    少年蹙眉，很是不解他这位表妹的脑瓜子装的是什么，“没必要。”


    这样就能气到他父亲?


    痴人说梦。


    文穗注意力又移开了，到处瞄:“欸，昨儿那瑶…瑶家那庶女去哪了？”


    “那。”段少玮下巴微点。


    文穗顺着他看的方向往过去，“哪是，那是瑶薇！”


    几位公子哥过来揽段少玮，段少玮不动声色移开，挑眉接过公子哥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举动，不少闺秀们撞上他的黑眸，尖叫连连。


    一闺秀移开身，露出被遮挡的少女，文穗瞧见角落的瑶泉，这个方向，正是段少玮指的方向。


    她悄悄观察着众人簇拥的少年郎，少年随意一瞥，直直撞上瑶泉偷窥的眸子，隔着人群，瑶泉不知他看的是不是她。


    可她，只在看他。


    也是在那天，瑶泉知晓他的名讳——段少玮，段家独子，整日混迹烟柳之地，不务正业，可还是不少女子倾心于他。


    这一日，不少人失了心，包括瑶泉。


    许是少出府邸，许是少见过倜傥少年郎，又许是女子芳心易动，不知怎的，自那日起，段少玮的样貌便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她与文穗较少交流，为数不多的交谈，段少玮恰在场，一来二去，她与段少玮能说的上话。


    这次同乘马车，同样的沾了文穗的光，她本想去寺庙祈福，半路车撵上大石，坏了，恰此时，文穗路过，将她捎上了。


    到了寺庙，她才发觉，后面那辆马车坐的是段少玮和段夫人。


    他们是来观寺庙后那片桃林的，观到一半，文穗有事先回去了，走前撒娇让段夫人届时带瑶泉回去。


    段夫人应了。


    阿紫送瑶子溪回来，唤回瑶泉发愣的神，瑶泉将药包给她，“收起来吧。”


    “啊，不敷吗，小姐?”


    “不了，我们有，收起来吧。”


    阿紫哦了声，段家送来的可是庆余堂的药包，比她们手上小医馆抓来药好太多了。


    见瑶泉态度坚决，阿紫不好在说什么，接过，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