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


    血溅在脸上。


    真的是热的。


    同时项梁、项伯等人也有些懵逼，瞧着扶苏满身浴血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仁德模样，反而尽显了武帝之风范。


    顿弱轻声道：“殿下，你还好吧？”


    “孤好得很！”


    扶苏把青铜剑插回顿弱的腰间，他道：“此等吃里扒外的叛逆之徒，死到临头了，竟还敢大言不惭的妖言惑众，该杀！”


    话音未落。


    蒙武上前两步，拱手道：“殿下，都怪老臣疏忽了，老臣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殷通此獠带来的，影响了殿下的心情。”


    蒙武现在可谓是恨急了殷通。


    你个叛逆的苟东西，自己找死也就算了，非得言及什么殿下有危险，逼着他放行带路……


    蒙武一时没能稳住，就把殷通带来了。


    谁能想到会发生眼下的事情。


    蒙武当有失察之罪。


    扶苏想了想，道：“蒙卿，按照最初制定好的作战策略，你该在外围进行封锁，而非带着殷通前来打乱逮捕计划。”


    蒙武俯首：“老臣有罪。”


    “事后自行去领二十军棍。”


    扶苏有点不知该如何处罚蒙武，索性便照例打板子。


    蒙武领命：“喏！”


    随着蒙武即将退下。


    扶苏犹豫了几个呼吸间，他转而又道：“罢了！免了吧，蒙卿毕竟也是担心孤的安危，情有可原。”


    蒙武身为此行万军之主将。


    轻易就被殷通干扰了战术决策。


    这是非常不应该的低级错误。


    只能说殷通拿捏住了蒙武的软肋。


    蒙武实在太害怕扶苏出事了，这才一时间失了分寸。


    “不，不能免，老臣这就前去领罚，殿下已经非常宽许了。”


    蒙武感动于扶苏的心软，但军中无戏言。


    赏罚之事。


    理当言出必践。


    就这样。


    内部的问题都解决完了。


    扶苏终于能够着手料理项氏一族。


    “项梁，有何遗言，说说吧。”


    扶苏表示……


    既然项梁给他面子，选择了投降。


    那他也会让项梁死的体面一些。


    贵族嘛！


    最是在乎气节颜面。


    “罪徒别无他想，唯愿定罪速死！”


    项梁顿了顿，又道：“唯一的念想便是，如果有天我那侄儿再度落到了殿下的手里，还望殿下尽量能够留他一条生路。”


    项梁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了。


    他还在为项羽着想。


    叔父当到这个份上，比之生身父亲也不差分毫。


    “放心，孤绝非弑杀之人，只要项羽没有选择起事，孤对他便永远留有余地。”


    扶苏抹了把脸上的鲜血，道：“可如果他非要自寻死路，行揭竿伐秦之事，那就不能怪我了。”


    不反，怎么都好说。


    反了！


    扶苏就必须杀项羽，以儆效尤。


    否则，秦法中的十不赦大罪，还有啥威慑力可言？


    “谢殿下。”


    项梁叩首：“最后一句话，罪徒还希望殿下能够善待楚地百姓，切莫让那些贪官污吏，使得民怨再起。”


    扶苏点头：“孤答应你。”


    项梁这个人，总体来说，中规中矩。


    扶苏谈不上讨厌对方。


    可以给予尊重。


    不过……


    项庄明显有些气哼哼的模样，项伯拉了他好几下，他都挣脱了想要搞事情。


    扶苏见状扯了扯嘴角，道：“怎么？项庄你想说什么？”


    项庄闻言豁然直起身体：“殿下，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复立大楚？重铸春秋鼎盛呢？”


    春秋鼎盛，乃是中原许多贵族追思的仁政盛世。


    百家争鸣。


    礼乐齐备。


    人人安居乐业。


    然而……


    “项庄，你只提春秋，却不言战国。”


    扶苏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战国两百余年，单是各国的兵卒就死了两百余万，其余百姓流民，那更加是不计其数！”


    “孤知晓你肯定又要说，我大秦的杀神白起，便屠戮了百万之半数。”


    “可这就是终结乱世，一统山河的代价！”


    “杀神白起杀了那么多人，就是为了以后不再死人。”


    “哪怕最糟糕的和平，也要胜过最伟大的战争！”


    “所以九州华夏只应该存在一个国家，如果当初是你们楚国赢了，我们关中老秦人也会认的。”


    “同样的，现今你们既然败了，就更加需要输得起，该让天下的老百姓歇一歇了。”


    “而非任由楚地的老百姓，整天为你们的不甘心，抛家舍业，连个安生的日子都过不上！”


    ……


    扶苏逮住项庄就是一顿狂喷。


    直把项庄说的哑口无言，羞愧不已。


    扶苏说的确实对啊！


    败了就是败了！


    你再不甘心。


    这也是现实。


    天道大势所趋，扶苏执掌的大秦也会从军武霸道转至仁政治世。


    在全天下老百姓都想休养生息的情况下。


    你再扯什么消灭暴秦，也是没有用的。


    根本就不会有人响应！


    “唉！”


    项庄说不过扶苏，索性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紧接着。


    扶苏转而道：“楚国，孤以后会封个弟弟前来楚地做为藩王，国号就定为楚。所以大楚并不会彻底消失，你们也无需这般的生无可恋。”


    话音未落。


    项梁有点难以置信的抬头道：“殿下，这是真的吗？”


    扶苏挑眉：“君无戏言！”


    皇太子自称为君，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霎时间。


    项梁有些热泪盈眶的道：“殿下，并非我等一定要裹挟楚地百姓，而是我楚国的巫俗、文字、货币、古籍历史，全都在被不断磨灭，我们实在是难以接受。我们确实败了，所以为此就要抹除我大楚的一切痕迹吗？”


    国没了。


    巫俗礼乐，文字货币也都在消失。


    就连车辙和度量衡都得用秦国的标准。


    短时间内。


    让他们这些当地贵族，只觉挖心掏肺一般难以接受。


    “看来你们根本没有理解什么叫大一统。”


    扶苏认真的道：“昔年孔子周游列国，每去往一个国家，就得更换车轴和车轮。”


    “这真的方便吗？你们有问过齐楚的那些商人，他们究竟是讨厌秦直道，还是喜欢动则准备十几辆不同规格的马车！”


    “文字就更加不用说了，姬周当年也是有官方统一文字的。”


    “不然的话，每去往一个地方，就得学习新的语言和文字，你们真的愿意吗？”


    “你们的子孙后代，他们又愿不愿意？”


    “至于凭什么用秦小篆，理由很简单，我们大秦赢了！自当由我们制定标准，你们败了，就得服从安排！”


    ……


    大秦赢了，结果要推行楚国的文字。


    你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想屁吃呢！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谁赢了！


    谁就拥有制定一统标准的资格。


    这是必然的。


    “另外，我大秦没有重用中原儒家吗？就连孤的老师，都是齐之大儒淳于越，怎么？你们就非要给孤找个楚地的大巫做老师，才能善罢甘休？”


    扶苏言至于此。


    项梁等人也不由得低下了头。


    是啊！


    尽管嬴政做出了焚书坑儒之事。


    但扶苏当初是抗谏反驳了的，为此差点被贬去上郡。


    包括扶苏也是公认的亲近儒家。


    又提出了郡国制度。


    等于间接保留了各国的国号。


    方方面面。


    扶苏全都做到了仁义的表率！


    无可挑剔。


    “孤知晓你们之中，肯定还有很多人对大秦有意见，战争打了这么多年，仇恨不是说没就没的。”


    扶苏看向跪伏一片的项氏族亲、门客、游侠等等。


    他继续道：“但孤扪心自问，孤为了楚地也是做了许多事的。连坐法废除了，徭役减轻了，赋税变成了十二税一。”


    “后续你们楚国的国号，允许定为藩国国号，风俗方面，楚地不是流行阴阳家的巫礼、巫舞吗？这都是很好的传统习俗，一应给予保留。”


    “至于你们口中的六国古籍史实，那特么满篇都是暴秦、秦狗，孤就想问问，难道不该烧吗？”


    “当初周武王打进朝歌，他就什么都没做？周公就没有烧了殷商的史册古籍，还有祭祀明细？”


    “你们说白了还是想要欺负孤年轻啊！嘲讽孤的仁义啊！就非得把你们都屠上一遍，结下子孙仇，你们就满意了对吧？”


    ……


    扶苏的最后一句话。


    直击灵魂！


    说到底。


    他们身上流的都是炎黄血脉，都是华夏子民。


    以前打仗那是没有统一。


    现在都大一统了。


    仁政也推行了。


    你们还要各种蹦跶赛脸子。


    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霎时间！


    “殿下！罪徒错了，我愿受太子殿下的任何处罚！”


    项庄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扶苏说的有理。


    他自然也是认的。


    下一刻。


    “我等皆有罪，还望太子殿下降罚！”


    项声连同全部的项氏族亲、门客、游侠，纷纷主动请求扶苏降罚。


    项伯都懵了，他赶忙也出声附议……


    “好！”


    扶苏点头道：“刚刚孤擅杀会稽郡郡守殷通，孤也乱了秦法。依律当罚之，尔等就与孤一同削发受鞭刑吧！”


    话音未落。


    “殿下！”


    顿弱欲言又止的提醒道：“殷通叛秦，本就该杀，殿下没必要非得……”


    扶苏闻言直接打断道：“天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孤今朝乱了秦法，自当也得跟他们一样，共同受刑！”


    顿弱：“可他们毕竟属于六国余孽，殿下您是千金之贵！”


    扶苏：“屁话！只要他们降了，就都是我大秦子民！”


    顿弱：“……”


    今朝扶苏身为大秦皇太子，竟然能够亲身做到了这个份上。


    那他们项氏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甚至退后几步说。


    扶苏身上还流淌着一半的楚国王族血脉。


    项氏余贵，他们太需要有个王了！


    “殿下！您不用屈身受刑，草民愿亲身代之！”


    “我也愿为殿下代之！哪怕十倍刑罚加身，我也毫无怨言！”


    “殿下啊！您的仁义恩情我们世代都还不完！”


    “忠诚！！！”


    ……


    在顿弱和黑冰台十六尉长的见证下，他们看到了此生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个曾经的铁杆项氏余孽，此刻全部争相袒胸露背，唯愿为了代替秦太子受罚！


    哪怕顽固如项庄、项声，他们也愿意对秦太子扶苏献上此生之忠诚！


    什么叫做亘古魅魔……


    扶苏演绎到了极致。


    那一句孤愿同你们一起削发受刑，真是击穿了所有项氏之人的灵魂。


    贵族，极其在意尊严和体面。


    他们最需要的尊重……


    扶苏不仅给了，而且还直接拉满。


    自古能够在一块担责受刑的，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下一刻。


    “唰！”


    扶苏斩发代首，也迅速脱去了衣物，袒胸露背……


    没错！


    德字鬼背！


    再现世间！


    不出意外的又引起了蛙声一片。


    “哇！殿下竟能做到以身显德？”


    “从今往后，太子殿下便是我余生的方向！”


    “忠诚！！”


    ……


    事已至此。


    顿弱也就只能选择跟着扶苏一起胡闹了。


    鞭刑五十！


    包括被判为死刑的项梁，他也甘愿同扶苏一起受刑，只因项梁觉得此乃他的毕生荣幸！


    另外。


    赏罚乃是统治者非常重要的两项能力。


    赏，并不难。


    罚……


    你如果想要把人罚的心服口服，这绝非易事。


    古今为数不多能够做到的人，诸葛亮可以算一个。


    诸葛孔明，他罚你，都能让你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扶苏正是效仿了诸葛卧龙的这一点……


    判刑降罚。


    廷尉府谁来都行。


    可如果想要把项梁罚到甘死如饴，哪怕死后也要献上忠诚！


    这真的只有扶苏才能做到。


    也是扶苏今日前来此处的真正意义所在。


    接下来。


    “啪！啪！啪！”


    满院鞭刑开始不绝于耳。


    全体黑冰卫动手，顿弱则是亲自给扶苏施刑……


    没有什么酌情减轻。


    就是照实了打。


    此番。


    打出了秦法的威严！


    也进一步打出了扶苏的仁义贤名，乃至于九州共主的绝对地位！


    就连项氏一族都甘愿臣服于他。


    旁的六国余贵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待此间事了。


    项梁如约在会稽郡定罪，审判，斩首！


    项氏一族的其余人，比如项伯、项庄、项声和众多项氏族亲、门客、游侠，也照例迁徙进了关中守灵。


    扶苏保证以后，他会看情况给予项氏一族特赦和提携的。


    很快。


    九江郡的据点。


    项羽望着手中的叔父来信，他傻眼了。


    范增见状了然道：“项梁君出事了吧？哎！羽儿，节哀。”


    范增现在已经是项羽的亚父了。


    项羽呆愣愣的道：“是的，我叔父他死了，可他说……他是自愿赴死的，他还向秦太子扶苏宣誓了效忠，并且希望我也能摒弃过往，受秦太子所驱使。”


    范增震惊：“不可能吧！假信吧！”


    项羽又拿出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分别是项伯、项庄和项声写的，而且还说清楚了那天在丹徒县与秦太子扶苏一起削发受刑之事。


    范增赶忙派人前往查实。


    半日后。


    范增和项羽双双坐在了院子里，望着天幕开始发呆。


    范增：“攻心阳谋啊！无解，太无解了，这比那个四面楚歌还狠。一下整个项氏一族，除了你以外，全部都转投效忠扶苏了。”


    项羽：“……”


    范增：“这还搞什么搞？秦太子在兵法层面无比谙熟也就罢了。他居然还能把帝王之道，运用到此等地步，愿与所有六国余孽一起，削发受刑！这……就是仁义的威力吗？”


    项羽：“……”


    范增：“羽儿，说句良心话，老夫搞清楚秦太子所行之事以后，我也有点想投了。这等明主，纵使千年也难得一见啊！”


    范增看完天幕之中，项羽被秦武帝逼到自尽，他都觉得问题不大。


    现今他们总还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


    今时今日。


    范增也有些犹豫了。


    恐怕他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在秦太子扶苏的手下，过上小几个回合吧。


    项羽想了想，道：“亚父，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跟他正面一战，我想看看……在我最擅长的战扬对决中，扶苏究竟还能否胜的过我。”


    范增轻叹：“希望他能够给你机会吧。”


    项羽：“……”


    王道仁义的最可怕之处便在于。


    任何人都起不了势。


    只要扶苏不想打。


    项羽空有天生神勇，也毫无卵用……


    最终。


    项羽默默的道：“真想死在秦太子扶苏的手里啊！那样我或许……就没有遗憾了。”


    范增：“唉，没出息的小子。”


    项羽：“……”


    ……


    另一边。


    东巡队伍。


    金根车中。


    嬴政望着扶苏披头散发的模样，他十分心疼的道：“何至于此？那群蝼蚁余孽，竟劳动吾儿与之共刑，真是太给他们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