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龙纛下挽弓的李晔，嘴角无意识呢喃。


    此刻他的身前还有着一个充当人肉护栏的貔虎甲士，綦毋谏也在身边。


    听着王建开口，綦毋谏好奇看去，果然在龙纛下看见一个人影拿出弓箭，对着王建拉弦。


    綦毋谏还未开口，反倒是那个人肉护栏先开了口：


    “四百步，还是从下往上，这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人肉护栏开口，能作为被王建留在身边的亲卫，这人甚至与王建有着血脉联系。


    所以此刻才敢当着王建面开口。


    但如果是之前，王建和綦毋谏或许看一眼就不再理睬，但此时刚刚经历了被四百‘项羽’爆锤的经过，綦毋谏根本不管合不合理，直接就转眼看向一边，指着一个拿着大盾的貔虎。


    “快，顶到节帅前面。”


    大盾貔虎立即向前，只是王建所处位置实在靠前，根本容不下又一个甲士，于是那面大盾直接递给人肉护栏。


    看着前面还是顶了一面大盾，綦毋谏松了口气，随后正要开口让王建退后，可眼角余光中的一幕，让綦毋谏下意识一步向前，将王建挡在了自己身后。


    四百步外，李晔铁胎放弦！


    特制箭矢在白日下泛着银光。


    唐军们看着李晔放弦，纷纷振奋的抬手大呼。


    而在山顶这边，王建看着李晔真的射箭，虽然被綦毋谏下意识推开，但脸上还是表现出了被看不起的怒火。


    “四百...”


    想要说四百步就敢放箭，还是山下往山上射，这是有多狂妄。


    但刚刚才说了两个字，看着箭矢飞来的夸张速度和方向，王建到了嘴边话语被箭矢直接逼了回去。


    甚至来不及产生是否能射中的疑惑，箭矢就直接斜飞向上，笔直撞向了顶着大盾的貔虎。


    厚盾、铁甲、人体。


    王建虽然错愕这发箭矢居然真能射出四百步的夸张距离，但心底依然还有着巨大安全感。


    嘴上来不及说，但心底却已经自我安慰。


    又不是弩炮，未必还能射穿顶在前面的甲士？


    王建心中鄙夷，但随后他的身体，被倒飞的綦毋谏猛然撞倒。


    胸口传来巨力，那是綦毋谏撞在自己身前传来的推力。


    王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倒，视线瞬间换做头顶湛蓝天幕。


    而此刻头顶的这些天幕，居然在急速后退。


    不对。


    天怎么会后退呢？好像...


    是我在倒飞？


    王建重重摔在地上，望向头顶的双目满是茫然。


    耳边传来亲卫们的紧张大呼，‘节帅’‘明公’的声音居然显得极为遥远。


    整个世界被这巨力撞击陷入空灵，直到天幕画面中突然冲出几个脑袋，以及这些脑袋一面惊恐大呼，一面将压在自己胸口上的綦毋谏给搬开。


    胸腔瞬间一松，伴随着一阵剧烈划拉自己血肉的剧痛，王建双目陡然回神，并深吸了一口气。


    他艰难靠起身，举目看向四周，耳边遥远的声音也终于变得清晰，连带胸口湿热和疼痛，也瞬间明显。


    王建来不及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转眼看向四周，随后看见的一幕，让他的双目也瞬间布满惊恐。


    人肉护栏顶着大盾，整个人已经完全躺倒在地，瞪着恍惚双目毫无光彩的看着天空。


    特制箭矢穿透了他的大盾和身上甲胄，随后狠狠撞在綦毋谏身上。


    最后去势不减，箭矢拖着綦毋谏，撞向了王建。


    此时綦毋谏就在他的脚边，亲卫们忙着救王建，对于这个王建军事上的首席谋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节？


    泥地腌臜，连带从胸口、口鼻不断喷涌的鲜血，綦毋谏的双目在看见王建还能自己起身后，终于是带着一切都结束的一缕轻松，闭上了眼睛。


    亲卫们根本没有理睬綦毋谏，只有王建呆呆看着自己的军事谋士就这么简单的死在了这无名的荒郊野岭。


    王建被亲卫扶着站了起来。


    此刻他右脚重伤，胸口也被箭矢射中。


    而看着李晔一箭射穿了一面大盾、一个甲士、一个人体，最后甚至还能对自己造成有效杀伤。


    王建本来已经略微平缓的心绪，再次激荡起来。


    如果说那四百个项羽好歹还属于人类范畴，但李晔这一箭，却直接让王建顶着满头冷汗，心中只剩恐惧。


    王建的双目越发黑暗，这是失血太多、又心绪激荡导致的虚弱。


    当王建感受自己的身体越发无力，他看着眼前李晔这夸张一箭，脑海中只剩下一句不断回响的疑问。


    这一箭，是人射的？


    ...


    七日后，兴元。


    兴元大致就是后世关中。


    这里前面是隔断关中的秦岭，后面则是入川必须经过的连绵群山。


    作为关中和蜀地必争的要地，王建夺取兴元后在这里安排了重兵。


    甚至随着李晔两年前彻底平定关中，王建更是着重加强了兴元防御。


    此时的兴元不仅是一座大城，更是一处实实在在的堡垒。


    城头飘扬着王建的剑南军旗。


    大量身着皮甲的甲士巡视城头，只是军士们虽然身形还算笔挺，但看向城外的目光，却远没有看向城内的多。


    无数目光，放在了兴元刺史府。


    此时的刺史府中。


    李师泰一身绢甲，大步从府外走入。


    绢甲并非战甲，是一种毫无防御力，只追求好看的甲胄。


    李师泰毕竟年纪稍大，又要不断巡视城头，穿着绢甲总好过不穿甲。


    李师泰的急切脚步不断回荡在刺史府中。


    直到来到最深处，才微微放缓。


    门外把守着留守兴元的貔虎，看着李师泰到来，貔虎们也不敢大力行礼，只是埋头。


    李师泰随意点头回应，随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才缓慢推开房门，轻轻走了进去。


    一张华贵大床立在正中，几个大夫候在一旁，轮流给床上之人把脉。


    周庠、刘晗站在一边，面容上满是紧皱的眉头。


    李师泰见状连忙轻步向前：


    “可是节帅身体...”


    没敢直接说不好，看着周庠、刘晗反应，李师泰还以为王建不行了。


    只是面对李师泰询问，刘晗没有多说，只有周庠埋头，紧皱的眉头下满是惊悚。


    李师泰见状疑惑，随后发现周庠死死盯着桌上一封文书，于是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


    随后这一看，脸色一呆。


    看得出来这是王建的字，只是这些字组合到一起，让李师泰实在不明白王建说的就是字面意思，还是有什么暗喻。


    什么叫做：


    有五万个项羽，正在挺进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