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滚滚，带着浊浪奔腾。


    沿着黄河两岸，是连着十座大寨。


    河南七座，河东三座。


    而后沿着漫长的黄河，两岸哨骑不断出动，一遍又一遍清扫着各自防线。


    相比于河东军的三座大寨，河南梁军的七座大寨看上去气势宏伟许多。


    无数旗帜飘扬，午食蒸腾起来的炊烟，甚至在头顶带起了一点淡薄白云。


    热粥的香甜甚至飘过黄河，压过了河东白面清香。


    两方死敌，甚至在吃食方面都要比个高低。


    望楼上隔河相望的两方军卒，更是在半空中的眼神对视中，带起一点狠厉。


    河东军少，但更能战，汴梁军弱，但更多。


    此刻看着两边剑拔弩张的气势，若是不了解全貌，仅看着眼前两边景象，知道的明白这两军都是要讨伐李晔的藩镇军，不知道还以为是那两家仇人要火拼。


    只是随着朱温起势，河东汴梁这两个残唐最有能力接过大唐基业的势力，这几年的较量下，河东军连战连败，早已没了初始面对汴梁的凶狠。


    眼下看来，河东军居然没有半点进攻含义，只是一味防守。


    河东这边。


    一处大寨缓缓打开了寨门，几十精骑穿着全甲，跟着一个只穿了两档的大将，缓缓驶出大营。


    随后大将一挥手，几十骑开始沿着黄河奔驰。


    这些精骑有着完全不同于其他唐军的特色，不仅盔甲上会画些图案，内里戎服也要厚实许多，增添了大量保暖属性。


    尤其是头顶头盔，不比其他地方的简单明了，这些精骑全部佩戴两边有护脸，内里覆盖了保温皮革的渤海盔。


    此刻处于夏季，渤海盔两侧护脸卷起，仿佛两边加装了两个卷筒装饰。


    而且就连头盔下的面容，除了一些汉人外，更多的居然是带着鞑靼、安东等通古斯人种的矮壮大汉。


    鞑靼便是现今蒙古大部、安东则是东北。


    也就是说这几十精骑，大部分都是来自蒙古和女真，与李晔的河西军存在不少西域和吐蕃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精骑脸色沉稳，宽大的面容扫视向黄河对岸，看着梁军气势雄伟的七座大寨，一声冷哼的同时，却不得不略微收回目光，下意识低下了点头。


    “梁狗就是人多！”


    一个渤海兵忍不住吐槽一句，前面的大将却根本没有回应，只是尽情纵马一阵，而后来到远离己方大寨的地方。


    不远处的河滩，把守着近百骑兵。


    看着这大将带人赶来，一群人连忙上前，早早单膝叉手恭候着对方。


    “大帅！”


    大将抵达，此地军卒齐声大呼，仅是这道呼喊，就要比李茂贞手下的凤翔军不知道气势高昂到哪里。


    就这还是被梁军屡次挫败之后的士气。


    若是早些年随着李克用横扫天下的时候，这些军卒不知道又该是何等披靡！


    不错，这个众人口中尊为‘大帅’之人，就是李克用！


    李克用骑着自己的爱马，不同于还能流水生产的战马，李克用胯下马匹已经跨入名驹等级。


    马身上的肌肉线条仿佛游龙，条条筋肉下，整个马身壮的恰到好处，身形堪称完美。


    尤其名驹虽然并非玄色或纯白，只是常见棕色，但就算是棕色也棕的发光，而且浑身上下无一丝杂毛。


    而如此名驹上的李克用，也没有什么反差，仿佛就是按照剧本生成的一般，就是一副大英雄般的神武模样。


    身形高大健壮，头顶带着沙陀人自带的一点卷发，头发蓬松散开，仿佛顶着一头狮鬃。


    此刻骑在马上望向下方军卒的面容，也完全称的上一句‘刀刻斧劈’，居然能给人一种坚硬的感觉。


    李克用脸色冷淡，对着手下骑兵只是随意点了点头，而后目光看向河滩，那里正躺着几十个只穿了轻便两档皮甲的梁军士卒。


    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摊开摆放一旁，里面全是各类引火的器物。


    “大帅，这些梁狗想要偷渡放火，被我等发现，故意等其全部过河，我等才聚歼其于河岸。”


    一个精骑小校抬起头指着梁军解释，李克用闻言看向梁军，这些已经死去的军卒脸上，居然还没有恐惧，反倒是带着临死前的狠厉。


    李克用本就冷淡的眼眸见状忍不住低了些，随后就连他也在马上冷哼一声后笑了出来。


    “不过仗着人多赢了几扬，没想到现在也有人敢给我河东军找些不痛快。”


    周围精骑闻言也是脸上带起一点愠怒，随后看向黄河对岸的梁军大寨，下意识把刀柄握紧。


    “大帅，要我说梁狗想要打圣人，我等何苦凑热闹？”


    “便是要凑，那也该站在圣人一边，打对面的梁狗才是！”


    一个顶着有些白胡的沙陀军将脸色狠厉，面容上带着刀疤，在此刻说话时居然有些狰狞。


    只是这沙陀将的话刚刚说完，其余一些汉将甚至来自鞑靼、安东的渤海将，则脸色忍不住低了一点。


    甚至就连沙陀人的领袖李克用，也带着怒火狠瞪了对岸几眼后，居然跟着收回了目光。


    “帮李晔？”


    李克用收回对梁军不满的眼神后，居然用更不满的眼神瞪向了自己老家底沙陀将。


    沙陀将当然不是因为忠诚，仅仅只是因为能给朱温找不痛快。


    如果打李晔能给朱温找不痛快，沙陀将也会毫不犹豫的打李晔。


    看着李克用瞪向自己，沙陀将有些心虚的收回眼神，而后李克用握紧缰绳，直接面向众人，认真反问：


    “他也配？”


    不要说沙陀、渤海一系，就连汉将闻言居然也没有不满和恐慌，反倒是跟着笑了起来。


    再强大的个人恩怨，在生死存亡面前都要让路。


    李克用早已不是当年横扫天下的李克用，朱温也并非那个被秦宗权按在地上摩擦的朱温。


    此时朱温如日中天，李克用却日暮西山，这个时候李克用就算是真心想帮李晔，面对一个所有人都公认必败局面，本就势微的李克用，怎么可能还站在李晔一边？


    换句话说，对李晔的不看好，甚至压过了李克用对朱温的厌恶。


    通过嬉笑李晔掩盖过麾下军将的尴尬，李克用说完最后看了眼对岸梁军，也不提出派人过去恶心一下对方，居然直接打马往回。


    “都回去吧，关中的战事最多还有月余就该结束，新圣人上来前，护住我们河东，别让朱温借机上来就行。”


    李克用发话，河东军众人连忙再次叉手，而后众人正要跟着李克用返回，一匹快马却从己方大寨方向疾驰而来：


    “节帅，圣人诏令。”


    诏令？


    人群一愣，就连李克用也望着诏令错愕在原地。


    “莫不是...圣人希望我镇出面促和？”


    一个汉将疑惑，周围人闻言立即开口：


    “若是如此，我军需得找圣人多要些好处才行。”


    人群七嘴八舌，只有李克用打开诏令查看，而后在人群越说越热烈的气氛下，忽然抬起了手：


    “闭嘴！”


    李克用发话，人群瞬间安静，而后看向李克用。


    只见李克用呆愕在原地，愣愣看着面前诏令，颇为神武的面容上居然满是恍惚：


    “圣人...入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