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作品:《骨事》 十四
秦淮河的夜色浸在酒里似的,浓得化不开。画舫上的灯笼换了新的,红得更艳,映得水面也泛着层桃色。骨濯已经在镜花阁献艺三日,那些被标记的赤影成员没再露破绽,整日里只是和文人墨客周旋,倒让她和良鸩得了几日清闲。
这日的诗会比往常更热闹,大概是“桃衣姑娘”的名声传开了,画舫上挤了不少生面孔,都盼着看一眼那弹箜篌的绝色乐师。良鸩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青衣,手里捏着本线装书,眼神却没落在书页上,只随着那抹粉色身影转。
骨濯今日没先弹箜篌。她抱着琴走上台时,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香炉的侍女,烟霭袅袅,裹着她的粉色薄纱裙,倒真像画里走出来的桃花仙。她将箜篌放在一旁,没说话,只对乐师们微微颔首。
琵琶声起,调子缠绵,带着点勾人的软。骨濯旋身起舞,粉色的裙摆随着动作铺开,像突然绽放的花,薄纱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香风。她没看别人,目光自始至终黏在良鸩身上,那双平日里带刺的眼,此刻漾着水光,媚得能溺死人。
良鸩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她见过骨濯很多样子:标本店里冷着脸处理骨骼的,手术台上苍白如纸的,婚礼上红裙似火的……却没见过这样的。每一个旋身都带着刻意的撩拨,每一次抬眼都藏着钩子,分明是演出来的风月,偏生比真的还动人心。
这女人还真是演什么像什么。良鸩抿了口茶,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躁,指尖却在茶杯沿上划了个圈——像在数骨濯转了多少个圈。
骨濯的舞渐渐近了。她踩着拍子,一步步朝良鸩的方向挪,粉色的薄纱不知何时松了些,飘带似的缠上良鸩的椅腿,又顺着扶手往上爬,轻轻勾住了她搭在膝头的手指。
周围响起低低的抽气声,有人开始起哄:“青衡小姐好福气!”“桃衣姑娘这是特意为青衡小姐跳的吧?”
良鸩的指尖被纱带勾得发痒,想抽回手,又怕在众人面前露了破绽,只能僵着不动,脸上还得维持着清雅的笑:“桃衣姑娘好舞姿。”
骨濯闻言,笑得更媚了。她弯腰,从果盘里叼起颗樱桃,红得像血珠,含在唇间,借着旋身的力道,朝良鸩倾身过去。那樱桃悬在两人之间,她的唇离良鸩的脸不过寸许,呵气如兰,带着点甜酒的香。
良鸩的呼吸顿了顿。她能看清骨濯睫毛上沾的细碎金粉,能闻到她发间的熏香,那樱桃的甜气钻进鼻腔,竟比杯里的茶还提神。她下意识想张嘴去接,却在触到骨濯眼底那抹狡黠时猛地顿住——这女人是故意的。
果然,骨濯没等她动作,舌尖一卷,将樱桃勾回唇间,随即微微仰头,任由那樱桃顺着脖颈往下滑,钻进粉色薄纱里,消失在领口深处。
“呀,掉了。”她故作惊讶地轻呼,声音软得像棉花,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良鸩,带着点挑衅的笑。
周围的起哄声更响了,有人拍着桌子叫好,连掌柜的都看得直搓手,暗道青衡小姐带来的这位乐师,真是把“勾人心魄”四个字演活了。
良鸩的耳尖有点发烫。她偏过头,想避开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手里的茶杯却被骨濯轻轻抽走了。
骨濯端着茶杯,又转了个圈,粉色的裙摆扫过良鸩的膝头,带着微凉的痒。她仰头,竟将杯里的酒往自己领口倒去——不是真倒,只是让几缕酒液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薄纱,贴在皮肤上,勾勒出隐约的曲线。
“这酒烈,得慢点喝。”她眼波流转,语气里的暧昧几乎要溢出来。
良鸩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有好奇,有艳羡,还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打量。可她更在意的是骨濯那双眼——明明在笑,眼底却藏着点报复的快意,像在说:你让我穿薄纱扮娇媚,我就偏让你尝尝被人盯着看的滋味。
她压低声音,用气音说:“你怎么还会这些?”
骨濯刚好转到她身后,借着旋转的动作,凑到她耳边,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廓,声音软得能掐出水:“为了你学的呀。”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良鸩的肩颈瞬间绷紧。
“良长官打打杀杀的,不是没见过这些风月吗?”骨濯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嘲弄的笑意,“我这做妻子的,不得替你长长见识?”
良鸩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是在报复她让她穿成这样。
没等她回嘴,骨濯忽然转了个大圈,粉色的薄纱像朵云似的飘起来,兜头盖在了良鸩的头上。
眼前一暗,只剩下纱料的柔滑和淡淡的香。良鸩刚想抬手掀开,就感觉怀里一沉——骨濯不知何时转进了她怀里,稳稳地坐在她腿上,裙摆铺开来,像朵开在她身上的花。
“青衡小姐别急呀。”骨濯的声音从纱下传来,带着点笑意。
良鸩能感觉到她的重量,不重,像片羽毛落进怀里,却烫得她浑身发僵。隔着薄纱,她能闻到骨濯身上的香,能感觉到她贴在自己胸口的呼吸,甚至能听到她轻微的心跳——不对,那是机械心脏的“咔哒”声,规律得像在嘲笑她的慌乱。
周围的喧哗仿佛远了,只剩下两人之间的呼吸交缠。良鸩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推开她,还是该……抱紧点。
就在这时,纱被轻轻掀开了。
骨濯用嘴叼着纱角,缓缓抬起身,粉纱从良鸩头上滑下来,露出她泛红的耳根。她的唇离良鸩的唇极近,鼻尖相抵,眼波流转,像是要说什么缱绻情话,气息拂在良鸩唇上,带着点酒的甜。
良鸩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忘了。
“你搞我是吧?”良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用气音说,眼底却没真的动怒,只有点被戳中软肋的无奈。
骨濯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依旧用气息说话,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先搞我的。”
她抬手,指尖轻轻划过良鸩的下颌线,带着点冰凉的触感:“再说,青衡小姐期待的不就是这幅模样?”
她故意加重了“青衡小姐”四个字,眼神里的嘲弄更明显了些:“还是……良长官不满意这份妻子的温柔?”
良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狼狈又清晰。她忽然觉得,这场戏好像有点失控了——不是任务失控,是她的心。
她喉结动了动,抬手,轻轻按住骨濯的肩,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克制:“别胡闹了。”
骨濯没再动,只是维持着坐在她腿上的姿势,眼底的媚色慢慢褪去,露出点真实的笑意。她知道良鸩的底线在哪,再闹下去,这位“青衡小姐”怕是真的要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周围的叫好声还在继续,有人已经开始吹口哨。掌柜的适时走上前,拱手笑道:“桃衣姑娘和青衡小姐真是情深意重啊!不如让乐师们再奏一曲,助助兴?”
骨濯这才从良鸩怀里站起身,顺势理了理裙摆,对着众人盈盈一笑:“不了,扰了各位雅兴。青衡小姐怕是累了,我陪她回房歇息。”
她说着,很自然地挽住良鸩的胳膊,指尖还在她的衣袖上轻轻掐了一下——报复刚才的粉裙之仇。
良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她对着众人颔首:“失陪了。”
两人并肩往琴房走,身后的目光像追光似的跟着,夹杂着艳羡和好奇。骨濯走得坦然,甚至还回头对几个看得入神的公子哥抛了个媚眼,气得良鸩握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
“疼。”骨濯低声说,语气里却没真的疼,只有点得逞的笑意。
良鸩没理她,直到进了琴房,关上门,才松开手,转身就往窗边走,背对着她,肩膀还绷着。
骨濯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怎么,脸红了?”
良鸩猛地转过身,耳根果然红得厉害,却嘴硬:“没有。”
“那就是热的。”骨濯走到她面前,仰头看她,“东国的晚上是挺热的,尤其是……”她故意顿了顿,眼神往她怀里瞟,“被人抱着的时候。”
良鸩的脸更红了,伸手想捏她的脸,又想起她是“桃衣姑娘”,硬生生改成了戳她的额头:“再闹,今晚的宵夜你别吃了。”
骨濯笑着躲开:“别啊,我还等着尝尝镜花阁的桂花糕呢。”
她转身走到箜篌旁,指尖拨了个音,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荡开,驱散了刚才的暧昧。“说真的,”她忽然开口,声音正经了些,“那些人刚才看我们的眼神,有几个不对劲。”
良鸩的神色也沉了下来:“我注意到了,尤其是那个盐商,眼神太急,不像看风月,像在看一场戏。”
“看来他们也在试探我们。”骨濯的指尖在琴弦上滑动,“正好,让他们看看‘青衡小姐’和‘桃衣姑娘’有多‘情深意重’。”
良鸩看着她低头调弦的侧脸,粉色薄纱衬得她皮肤更白,刚才跳舞时的媚色还没完全散去,却多了点认真的锐利。她忽然觉得,这样的骨濯,比任何时候都鲜活——像朵带刺的桃花,既勾人,又扎手。
“桂花糕我让掌柜的送来。”良鸩说,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下次再在那么多人面前胡闹……”
“怎样?”骨濯抬眼,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良鸩看着她,忽然笑了:“就把你的箜篌换成快板,让你去船头说书。”
骨濯的脸瞬间垮了:“你狠。”
窗外的丝竹声又起了,混着秦淮河的水声,温柔得像首催眠曲。琴房里,粉色的薄纱和青色的衣袍靠在一起,映着灯火,像幅被揉碎又重新拼好的画。
这场戏还得演下去,只是谁也说不清,那些在戏里流露的风月和较劲,到底有几分是演的,几分是真的了。
翌日。
琴房的雕花窗棂漏进几缕斜阳,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影。骨濯正坐在窗边调箜篌,粉色薄纱裙的裙摆垂在地上,被晨光染成浅金,指尖拨过琴弦,发出清越的响,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良鸩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卷书,青衣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进来些微晨露的湿意。
“哟~青衡小姐怎么来啦~”骨濯没回头,指尖依旧在琴弦上滑动,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尾音里裹着点化不开的甜。
良鸩将书卷放在桌上,走到她身后,看着她垂落的长发——发梢还沾着点晨起的潮气,像刚被露水打湿的桃花。“你昨天跳过舞后,”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平淡,“一堆大小姐派人送来帖子,说要替你赎身,还说要跟你红绡帐暖,共赴巫山。”
骨濯这才转过身,膝盖上还搭着半开的箜篌琴套,粉色薄纱随着动作敞开些,露出肩头细腻的皮肤。她挑眉,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怎么?青衡小姐这是要把我卖了?”
良鸩弯腰,拿起桌上的茶盏,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冰凉的。“那得看他们付不付得起价钱。”
骨濯接过水杯,没喝,反而凑到良鸩面前,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能闻到她发间的墨香。“那我值多少钱呀。”她仰头看着良鸩。
良鸩的视线落在她微张的唇上,那里还带着点昨日樱桃的艳色。她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无价。”
这两个字说得太轻,像怕被风吹走,却又重得砸在骨濯心上。骨濯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往良鸩怀里钻了钻,像只撒娇的猫,粉色薄纱缠上良鸩的青衣,分不清谁是谁的衣料。“那你还跟人家谈价钱,真是狠毒的女人呢。”
她的脸颊贴在良鸩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像被什么惊扰了。
良鸩的手悬在半空,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落在她的背上,指尖隔着薄纱,能摸到她脊椎的弧度。“没正型。”她的声音里没什么力道,反而带着点纵容的无奈。
骨濯在她怀里蹭了蹭,忽然抬起头,眼神里的玩笑褪去些,多了点认真的撩拨。“良鸩,”她轻声唤她的名字,不是“青衡小姐”,是带着硝烟味的“良鸩”,“那你想和我红绡帐暖吗?”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已经滑到良鸩的衣襟,轻轻解开了最上面的那颗玉扣。青衣的领口松开些,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和颈侧隐约的锁骨。
良鸩的身体猛地一僵,按住她作乱的手:“别胡闹。”
“我没胡闹。”骨濯的指尖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划了一下,像羽毛拂过,“青衡小姐不是爱作诗吗?听听我这首诗,作的怎么样……”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气音,像情人间的呢喃,一字一句钻进良鸩的耳朵里:
“斜阳含羞越花窗”
她的指尖顺着良鸩的领口往下滑,解开第二颗玉扣,青衣的前襟敞得更开,露出更多素色中衣,像雪落在青石板上。
“浮云带怯偷眼望”
骨濯微微仰头,唇离良鸩的颈侧不过寸许,呼吸带着温热的痒,她能感觉到良鸩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像被风吹动的柳枝。
她故意用指尖轻轻捏了捏良鸩的锁骨,看着她的喉结滚动,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粉色薄纱几乎完全缠上了青衣的衣袖,像两株纠缠的花。
最后一句落下时,骨濯的唇轻轻碰了碰良鸩的颈侧,像一片花瓣落下,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烫得良鸩瞬间屏住了呼吸。
琴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良鸩的心跳急促而滚烫,骨濯的“心跳”规律而冰冷,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矛盾的歌。
良鸩猛地握住骨濯的手腕,力道不轻,却没弄疼她。她低头,看着怀里眼神发亮的人,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挑逗的愠怒,有难以言说的悸动,还有点被戳中软肋的无奈。
“骨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这是在镜花阁。”
骨濯没抽回手,反而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像在撒娇。“我知道啊。”她笑得更媚了,“可青衡小姐不是说我无价吗?无价的东西,总得让主人尝尝甜头,不是吗?”
良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狼狈又清晰。她忽然觉得,自己昨天说“别胡闹”真是太天真了——骨濯的胡闹,从来都是精准地踩在她的底线边缘,让她想推开,又舍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她的手腕,伸手将她往旁边推了推,拉开些距离,然后抬手,一颗颗系上被解开的玉扣,动作有些仓促,指尖甚至碰倒了桌上的书卷。
“别闹了。”她的声音恢复了些冷静,却掩不住耳尖的红,“再胡闹,那些大小姐的帖子,我就真的给你递过来了。”
骨濯看着她笨拙系扣子的样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转身坐回箜篌前,指尖拨了个欢快的音:“知道了,青衡小姐。”
她没再继续挑逗,只是低头调弦,阳光落在她的侧脸,粉色薄纱泛着柔和的光,刚才的暧昧像被风吹散的烟,只剩下琴音的清越。
良鸩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颈侧,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呼吸。她拿起桌上的书卷,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句“美人微醺... ”,和骨濯眼底那抹狡黠的笑。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没正型了。
良鸩在心里骂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琴房里的熏香袅袅升起,混着箜篌的清越和两人之间未散的暧昧,像一杯刚调好的酒,甜得让人微醺。
这场戏,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良鸩想。
至少,比整天盯着那些赤影成员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