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作品:《蓝花楹

    在小禾风垂死挣扎的噱头下,野逸的手段更加疯狂,导致它被指控恶意收购前,还送给了小禾风不止三倍的股票收益,硬是缓解了他们的头号难题。


    虽然人没抓到,可现在还躺在医院的林聆拼了命留下来的手机以及在小禾风搜索到的证据足够让野逸坐实抄袭的罪名了。


    好在她只被子弹擦伤,时过半月,也快到出院的时间了,文雯硬是把泡在办公室里的柳青亲自领到住院部才走。


    可她刚转身却望见病房里有个男人坐在林聆床边,两人靠得极近,几乎是挨着她坐的,而后者的一缕长发垂落在他剥橘子的手上,两人相视一笑——


    他抬起手来替眼前的女人将长发拂到耳后,那种轻松、自然的神情和动作莫名刺痛了门口那人的眼。


    柳青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在胸腔里滞涩地滚动,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让她的手不自觉地使劲紧握着门把,不料“嘎吱”一声打开了门。


    房内的两人抬起头,她这才看清那男人是专门来看林聆秀场活动的甄承泰。


    他对柳青点头微笑后,接了个电话离开了。


    “看来传闻不假,真是郎才女貌,恭喜。”


    “还有,橘子性热,而橘络去火,一根白丝都没有,剥的人图它好看也就算了,你也没脑子吗?“


    “柳总监,火气那么大,更年期提前了吧。”


    两人斗嘴的时候,柳青可不闲着,她把手里的花放在桌子上,将他送的花硬挤进了垃圾桶里,顺手将床上歪着头盯着她的人的橘子放到她够不着的距离后才坐到沙发上。


    林聆简直被气笑了,下床时手摁到了遥控器,电视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施法——


    “鉴于野逸企业犯下的错误,我们美杜莎会引以为戒,并且会积极扩大我们的产品涉及的范围……”


    两人不可置信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两道目光在震惊里死死相锁。


    雨后闻腥犹带铁。看来有人比她们更快对野逸空出来的市场份额下手了,两双手近乎同时抓起手机,开会的信息纷至沓来。


    “野逸事件已经将水溶性技术流露出去,我们已经没有独特的优势,何不趁着风口浪尖拓展新市场。”


    “这种项目薄利不说,更是美杜莎品牌一直在做的,不如这家幻狮影视制作公司的项目更有把握。”


    柳青无视对面那人铁青的脸色,调走了她关于国内一家大型能源国企的订单,展示了幻狮影视的电影制作服装需求,并充分分析了SWOT。


    眼见两人的硝烟又起,众人决定投票决定,后果完全可预料,在座的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保守派,他们不约而同的站到了柳青这边。


    而林聆的眉梢只是极其轻微地、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倨傲上挑,她侧了一下头冷笑后,刚要清刷一下在场的迂腐,却被身后的艺术组组长摁下来,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柳青明白她所担心的问题,一方面市场竞争饱和,无论是她们谁的提议,都有掌握着几乎绝对胜率的品牌企业,但柳青的想法机会更大,另一方面是幻狮影视已经预备了许久,有心的时尚品牌早就着手打通其内部人脉关系,甚至已经与导演相谈甚恰。


    至于小禾风接下来的相约注定困难重重,或多或少会被其他品牌企业有意无意地排挤,占用了所有的时间,明摆着要把它置于死地。


    可林聆还是低估了柳青——


    夜晚的白炽灯光化作细碎的银绸,铺在河面上,被风吹得蜿蜒流动。


    里士的夜晚,除了潺潺水声,就是无限的静谧。


    一男人被远处红黄色灯吸引,走到树后才看到显露出来的戏台,背景幕上秀着龙凤花鸟,简单老旧的陈设让他一时恍惚。


    蓦然间,一声棋子落盘传入他的耳朵,他这才后知后觉一边的树下有个女人正坐在一边打棋谱。


    “小妹,你会下围棋?”那男人好奇道。


    女人这才抬起头来,那双狐狸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五六十岁的年纪,面相和蔼,穿着打扮整齐干净。


    林聆嫣然一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男人虽精于棋道,却不敢轻敌,岂料眼前的女人并没有展示出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棋风规规矩矩,甚至是透露出一丝青涩。


    她的目光纵横在十九道的迷阵里,下棋的速度不疾不徐,颇有节奏。


    突然,林聆的黑子一声敲落,清脆的声音让他眼前一黑——


    黑子落在边角一毫不起眼处,有如一把利剑出鞘,毫不犹豫地卷起凌厉的攻势刺入他经营许久的血脉相连之处。


    他震惊地看了眼前姿势都没变过的人,那双狐狸眼里藏着鹰隼般敏锐的洞察力。


    白子立刻投向另一处腹地,实为稳健镇定,绕开了黑子的陷阱,可它马上就意识到黑子暗藏着的数道激流这才回旋,白子看似生机勃勃,实已于迟暮。


    “我输了。”


    男人倾身仔细端详半天后,将两颗白棋放在棋盘右下角——投子认负。


    “险胜半目,我这棋艺比不过她半分。”


    林聆展颜一笑,见他皱眉揉着太阳穴,便对他想问的问题了然于胸,侧过脸和声道。


    男人跟随她的目光,台上不知何时已经站好了一位闺门旦,谁料他眉心骤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者也早已愣了神,羽翼般的眼睫微微发颤,她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年少时那人的模样,永远携着内敛又灼热的意气。


    林聆忽然感觉很热,血液似乎骤然涌向了双颊和耳朵,沉重而急促的呼吸撞击着她的胸口,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深陷的弯痕,带来的一丝疼痛将她不真切的悬浮感驱赶,郁闷顺着甲痕渗进心头。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她蹙眉疑惑着。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台上那抹倩影雪白如月下寒霜,眉画远山含黛,眼尾一道细如血丝的朱砂痕,右颊上血溅似梅花。


    忽闻鼓声,她身影巨震却不见动作,片刻后将左袖缓缓覆上双眼,右袖惊鸟般疾卷白绫,当唱完下句后,双手卸力松肩,任半幅水袖垂地,犹似青砖上的泪泊。


    她一转身,玉兰指抚簪,而后抬手虚虚指向台下二人方向,抬眸泄出眼里的悲悯哀愁让林聆如梦初醒。


    好一首一人饰两角的《帝女花》。


    直到台上的柳青坐到他对面,他才陡然清醒。


    “你为什么还赢了他?”


    “让他更头疼。”


    解答完文雯的问题,她一脚油门离开了。


    所谓擒贼先擒王,既然约不到导演,那就投其所好蹲他的父亲。


    两人甚至不必多说,她便能明白那正泡茶的人在想什么。


    柳青坐下后焚的是橙花,泡的是决明子,能有效缓解他陈年的头疼不适,上年纪的人所信奉的缘,在林聆看来,只不过是她信手拈来的玩物罢了。


    并且作为一个团体,林聆不得不到场配合,但在小禾风收到幻狮影视的需求书时,她也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给文雯发来了条发烧,而且还要去瑞典治疗伤痕的信息,休假去了。


    还没来得及欢呼,艺术设计两部陷入了苦战,这次的题材是他们极少涉猎的古典废土风。


    两部的设计师各有看法,吵了半天后呈递给了柳青,而她几乎否决了全部的设计提议,导致研发厅的怨气直冲她而来。


    艺术组里的一个设计师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回宿舍,与众人赶出初步的结果,何况明天就是端午节,而窗边那个正在专心缝制裙子的柳青根本没有放人的意思。


    他拍桌而起,既然那所谓的领导对这几天的抱怨都无动于衷,那他也不必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他甩掉画稿,快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针线扯掉后一下子将其推撞到窗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被使劲攥住,血立刻从被针划开的伤口处流出,蔓延下来后就滴在地上落成花般。


    “我不干了,你也别想好过!”那人朝她怒吼了一声。


    举起手掌就要重重掴那张淡漠的脸,后者只觉得扬起一阵风,冷香接踵而至,巴掌并没有刮在她的脸上——


    林聆不知何时赶了回来,只不过还戴着大遮阳帽和墨镜,手臂上还挂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就这样站在她的前面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此时林聆眉头蹙起,一边眉峰微微上挑,脸上柔和的线条崩紧,嘴唇翕张:“滚回家去清醒清醒。”


    接着,她狠狠地剜了一眼坐在下面看戏的艺术组组长,同为女人,她的心思林聆跟明镜似的,虽然她默许那组长给柳青使绊子,却没料到始作俑者居然敢打人。


    此等情形,在场的人纷纷离去,留下的林聆抱胸绕到那正在收拾着残局的人面前,阳光勾勒着她清晰而专注的轮廓,几缕黑色的发丝从松松挽起的发髻中逃脱出来,垂在洁白的颈边。


    林聆心头微动,眼神顺着那诱人的颈脖落到她不断渗出血珠的手,一丝懊悔闪过。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个人来给这个没什么痛觉的人包扎一下,下一秒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青站了起来,眼里蕴含着投入的锋芒,甚至将手指上的血也描绘在那件衣服上。


    见她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子,戏谑调侃的心又起,轻佻道:“你惯是会利用人。”


    “文雯不在,既然艺术部不肯配合,那就只能把问题堵死,把人逼回来解决了。”


    “说回来,你的伤疤怎么跟画上去的一样,出去一趟就没了。”


    峰回路转,柳青这是在嘲讽她伤疤消得不见踪影了还在打着工伤的名号在外面疯狂购物呢。


    林聆冷哼了一身,靠在桌上,双手撑着桌子,低头瞥到桌上的设计图,拿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下面正是自己和甄承泰走在瑞典街头被拍成封面的杂志。


    看来让她回来解决问题是假,看不下去她过得舒服才是真吧,林聆翻了个白眼。


    “那又如何呢?”


    “你给我等着。”


    说罢,这本来就说得上没有的后悔立刻灰飞烟灭,林聆对她大大地微笑了一下,恨恨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第二天设计部传来新消息,柳青设计出最终的结果。


    衣服经过艺术部却被扣了下来,原因是——林聆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