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之下，天青色长颈瓶静立托盘。


    它通体光洁，器型流畅典雅，仿佛天生地成，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最令人惊叹的，是它的釉色。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青色，既非碧空之蓝，也非湖水之绿，倒像是雨过天晴，云破之处，那一抹最纯净、最朦胧的亮色。


    釉光温润如玉，内敛含蓄，却又仿佛蕴含着万千气象。


    “天呐……这便是传说中的雨过天青色吗？”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赫连璃眼中闪过惊艳。


    她原以为不过一场**作秀，未料大宸皇后，竟有这般夺天工手段。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份极致的美感中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被特召入宫的民间匠人陶青，从人群中走出，噗通一声跪在了高台之下。


    他脸色涨红，神情激动，似乎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草民……草民有罪！请陛下和娘娘恕罪！”陶青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此瓶……此瓶有诈！”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萧执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大胆陶青，你胡说些什么！”吏部尚书立刻出声呵斥，他举荐的人出了岔子，他难辞其咎。


    “草民不敢胡言！”陶青抬起头，双目含泪，一脸悲愤，“草民虽是布衣，但也世代侍奉窑火，视瓷如命！今日这国礼，看似完美，实则……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它根本承受不住任何外力，是一件偷工减料的残次之作！”


    他指向那只天青釉瓶，痛心疾首地说道：“皇后娘娘为求速成，在泥料中掺入了过量的草木灰，强行提升可塑性！此举虽能让泥坯更易成型，却破坏了瓷土的内在结构！这只瓶子，如今不过是靠着一层釉水勉强支撑，莫说长途运至大越，恐怕一阵风吹来，便会自行碎裂！”


    他矛头直指苏瓷“偷工减料”，与之前户部攻讦她浪费国库如出一辙，其心可诛。


    赫连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你如何证明？”苏瓷终于开口，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陶青。


    “草民愿以性命担保！”陶青仿佛豁出去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同样材质的小碗，


    “这是草民用烧制国礼剩下的边角料所制，请娘娘一看便知！”


    他说着，将那小碗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摔！


    “啪！”


    小碗应声而碎。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物证在此，这下皇后娘娘是百口莫辩了！


    “陛下！皇后娘娘以残次品充当国礼，欺瞒圣上，戏耍友邦，实乃国之耻辱！请陛下降罪！”赵文谦的党羽立刻抓住机会，跪倒一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瓷却忽然笑了。


    “陶青，”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你说，本宫在泥料中掺了草木灰？”


    “正是！”陶青昂首道。


    “你说，真正的上品瓷胎，应该质地紧密，坚硬如石？”


    “不错！这是我等匠人毕生之追求！”陶青一脸傲然。


    “好。”苏瓷点了点头。她转向王安，“把本宫让你备下的另一件东西，拿上来。”


    王安领命，很快，又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天青釉瓶被呈了上来。只是这只瓶子的釉色，稍显暗淡。


    “这只瓶子，便是完全按照你所说的‘正确’方法烧制而成。用的是纯净的麻仓土，未掺任何杂质。”


    苏瓷淡淡道。


    她拿起那只“正确”的瓶子，将它递给了身边的萧执。“陛下，请。”


    萧执接过瓶子，看了一眼陶青。


    他将瓶子往高台的栏杆上轻轻一磕。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那只“完美”的瓶子，竟从中断为两截。


    “这……这不可能！”陶青失声尖叫。


    “为什么不可能？”苏瓷的声音陡然转厉，“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泥料里动了手脚？你以为，你那点偷梁换柱的把戏，能瞒得过本宫的眼睛？”


    “你往泥料中掺入的，是盐蓬灰！它确实能让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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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开窑的瞬间看似完美，却早已毁了它的根骨，让它变得脆弱不堪！你摔碎的那只碗，用的正是这种泥料！”


    “而本宫，”苏瓷指向那只完好无损的国礼，“在察觉你的诡计之后，便将计就计。我用的，根本不是麻仓土！”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用的，是产自南疆的火山黏土。这种土，本身就富含各种矿物，无需草木灰，便有极佳的可塑性。但它有一个特性，便是烧成之后，胎体并非坚硬如石，而是柔韧如骨！其坚韧程度，远胜寻常瓷器十倍！”


    “你说本宫的瓷器一碰就碎？”苏瓷看向赫连璃。


    “赫连使者，”


    “你不是想求一件国礼吗？好，本宫今日便将它赐给你。”


    她拿起那只光华流转的天青釉瓶，走到高台边缘，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魂飞魄散的举动。


    她松开了手。


    瓶子从一人多高的高台上，直直地坠落下去。


    “啊——！”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只瓶子落在铺着地毯的台基上，竟安然无恙地弹了两下，稳稳地立住了！


    完好无损！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陶青已经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骗局被当众戳穿，技不如人的羞辱和欺君之罪的恐惧，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来人，将此人押入天牢，严审其背后主使！”


    “至于你，”她将目光转向赫连璃，“这件国礼，你还要吗？”


    赫连璃深受震撼。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走上前，对着苏瓷深深一礼。


    “娘娘技艺通神，心胸如海，赫连璃万分钦佩。此等神物，堪为国宝。若只是由我这等凡夫俗子带回，实在是亵渎了它。”


    她话锋一转，抬起头，目光灼灼：“为示我大越对此神物的最高敬意，也为彰显两国邦交之诚，赫连璃恳请，由皇后娘娘亲自作为使者，护送国礼前往我大越。我王，必将以最隆重的国礼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