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祂的邀请函[无限]

    温缡的嘴唇动了动,舌尖刚要抵住上颚,准备询问关于 “规则惩罚” 的具体事例,卡座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寂静。


    原本喧闹的华尔兹舞曲像是被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最后一个音符悬在半空,迟迟未落;杯盘碰撞的脆响、男女交谈的絮语、银叉划过高脚杯的轻响,所有声音都在同一秒湮灭,仿佛被一张巨大的吸音网彻底吞噬。


    只剩下船身晃动时,木板与金属支架摩擦发出的细微咯吱声,像是某种深海巨兽在黑暗中缓缓磨牙,带着沉闷的威慑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卡座入口,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边缘有一道半指宽的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大厅里的人影都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的蜡像。


    穿宝蓝色礼服的女士保持着举杯的姿势,猩红的液体在水晶杯里微微晃动,却始终没有溅出半滴;奏乐的小提琴手弓子悬在琴弦上方,指尖还维持着按弦的弧度,睫毛上落着一点舞台灯的碎光,一动不动;连侍者托盘里的香槟塔都静止在最完美的角度,水珠顺着杯壁凝固在半空,像一颗颗透明的珍珠,将落未落。


    卡座里的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能拧出水分。


    林文安原本交叉在胸前的手缓缓放下,指尖搭在怀表链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表链上的金属扣相互碰撞,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徐姗姗将皮夹克的拉链往上拉了半寸,冰凉的金属链划过脖颈,她把下巴埋进衣领里,眼神里的不羁被一层警惕覆盖,像只随时准备反击的野猫;宁宴推眼镜的动作顿在半空,镜片反射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像两小块冰封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蜷缩。


    那两个一直沉默的男人也悄然坐直了些,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指尖在膝盖上快速敲击,节奏急促如战鼓,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心跳的间隙;穿灰色毛衣的颓废男人则掀开了半只眼皮,原本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藏在雾里的刀锋,转瞬即逝。


    温缡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肋骨隐隐发疼。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深灰色的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指腹下的斜纹布料硌得掌心发麻。


    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许纵诞轻轻吸了口气,胸腔的起伏带着微凉的气流,拂过他的胳膊;赵欢的肩膀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披肩的珍珠碰撞声戛然而止 —— 她大概是把珍珠攥进了掌心,指节的力度透过布料都能隐约感知到。


    这种突如其来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不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窒息时刻,空气粘稠得像融化的蜜糖,带着一股甜腻到发腻的压迫感,压得人胸口发闷。


    就在这时,一道婉转的女声穿透寂静,像一根纤细的羽毛,搔刮着每个人的耳膜,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各位贵客晚上好呀。”


    温缡的瞳孔微微收缩,睫毛颤了颤。


    这个声音他认得,是刚才在二楼长廊遇到的那个推餐车的女仆,语气里的熟稔与亲昵和那时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多了几分刻意的隆重,尾音拖着细碎的颤音,像是踩着音阶在跳舞,每个转音都恰到好处,却又透着一股非人的精致。


    “安德莉亚女士特意为各位准备了今晚的特供甜点呢。”


    女仆的声音渐渐靠近,伴随着餐车滚轮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咕噜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规律的节奏,像是在敲击每个人的神经,“有刚从西西里空运来的血橙舒芙蕾,表层烤得金黄酥脆,用银叉轻轻一碰就会裂开,内里像云朵般轻盈,入口即化;还有撒着伊朗藏红花的巴斯克蛋糕,焦香的表皮下藏着流心的焦糖布丁,配着冰镇的麝香葡萄汁最是绝妙哦,那股清甜能中和蛋糕的醇厚呢。”


    窗帘被一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轻轻拉开,蕾丝上的花纹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


    推餐车的女仆出现在入口处,她的围裙依旧浆洗得笔挺,折痕锋利得像刀片,鬓角碎发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乱翘。


    只是此刻餐车上的银罩掀开着,露出里面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甜点,血橙色的舒芙蕾上点缀着可食用金箔,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像凝固的晚霞;巴斯克蛋糕表面焦黑的纹路里,隐隐能看到流淌的焦糖色内馅,散发出浓郁的甜香,混杂着藏红花独特的异域气息。


    温缡看着她身后空荡荡的走廊,廊壁上的油画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怪异感。


    这么隆重的场合,本该由主人安德莉亚女士亲自出场主持,此刻却只派了一个普通女仆,这就像小主人故事书里写的,国王的加冕礼上,出来宣读圣旨的却是个扫地的侍从,完全有违常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荒诞。


    他的目光扫过餐车下层,那里本该放着备用餐具的地方,被一块深紫色的餐布盖着,布料边缘微微隆起,似乎藏着什么深色的东西,边角被餐布遮住了一半,露出的部分像是某种金属的冷光。


    可卡座里的老玩家们脸上都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楚怯甚至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是鲜艳的橙红色,她用牙齿轻轻撕开糖纸,发出细微的 “刺啦” 声,把糖块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每次都用吃的开场,安德莉亚就不能换个花样吗?上次是黑松露鹅肝酱,上上次是鱼子酱煎饼,能不能来点刺激的?”


    说完还咂了咂嘴,糖果在舌尖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宁宴则翻开刚才那本烫金封面的书,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暗号,他的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古老文字,眼神专注,仿佛女仆的出现只是日常流程里最不起眼的一环。


    许纵诞悄悄碰了碰温缡的胳膊,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像一片薄冰落在皮肤上。


    他对着温缡轻轻摇了摇头,眼角的细纹里藏着一丝谨慎,眼神里的温和变成了无声的提示 —— 别说话,静观其变。


    赵欢更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披肩里,乌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像只试图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温缡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喉咙里泛起一丝干涩。他看着女仆推着餐车在大厅里游走,银色的餐车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浅浅的轨迹,每到一桌就停下介绍甜点,声音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弧度。


    那些僵住的宾客们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渐渐恢复动作,脸上挤出客套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掩不住的麻木,仿佛刚才的寂静从未发生,仿佛这种诡异的日常早已刻进骨髓。


    卡座里的人也放松下来,林文安重新靠回椅背,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打开又合上,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徐姗姗吹了声轻哨,对着女仆的背影喊:“给我们来两份舒芙蕾,多加血橙酱!少了那股酸劲可没意思!”


    少年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缩,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他忽然觉得楚怯刚才的话或许有道理,这些老玩家看似在提供帮助,耐心解答疑问,却总在某些关键的时刻用沉默筑起高墙,像在守护什么秘密。


    规则、女仆、特供甜点,这些散落的碎片背后藏着的线索,可能真的要靠自己去碰、去闯才能拼凑出来。就像小主人解九连环时,无论旁人怎么指点技巧,最终还是要自己亲手摸索,才能摸到机关的诀窍,那种豁然开朗的瞬间,旁人无法替代。


    女仆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离卡座只有一步之遥,甜腻的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带着血橙的酸与奶油的甜:“几位贵客需要来点什么吗?舒芙蕾要趁烫吃才好哦,凉了就失去那种云朵般的口感啦。”


    她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轻轻搭在餐车把手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蕾丝的花纹在手腕处勒出浅浅的红痕。


    温缡抬起头,迎上女仆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瞳孔里映着餐车上甜点的影子,像两团跳动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忽然决定开口说点什么,或许,主动迈出一步,才能抓住那些隐藏在表象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