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香误、谜题与“解围人”
作品:《太傅,朕的大昭,永不谢幕!》 昨日凉亭里关于紫禁城夹道秘闻的低语,仿佛给园林的清晨蒙上了一层薄纱。晨光依旧清亮,马球场上的马蹄声也照常踏碎露珠,但少年们的心神,似乎还沉浸在孟老师描述的、那些红墙下幽微曲折的故事里。连雍王谢永玦挥杆时,都带了几分若有所思的力道。
然而,这层静谧的薄纱,很快被偏厅里的一场小小“事故”戳破了。
“啊——!我的香!”
常乐公主谢宁瑛的惊呼带着哭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循声涌向临水的偏厅。只见谢宁瑛站在一张长案前,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面前,一个敞开的青花瓷小罐正散发出一种极其浓烈、甚至有些刺鼻的混合气味——辛辣、焦苦、还混杂着一丝诡异的甜腻。案几上,散落着各种打开的香料罐:深褐的沉香粉、浅黄的檀香粉、灰绿的艾草粉、淡紫的薰衣草碎……还有几样上周未曾见过的新粉末:一种颜色发红、气味极其霸道的粉末(后来得知是肉桂粉),一种深绿色的、带着浓郁清凉气的粉末(薄荷脑粉),甚至还有一小撮橙红色的干辣椒碎!
谢宁瑛显然不满意她那“昭武大帝”的“威力”,试图进行“改良升级”。她雄心勃勃地想要调制一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混合香,于是趁人不备,将手边能找到的所有香料(包括厨房调味料)都倒了进去,还自作主张加了大量蜂蜜水。结果,这锅“黑暗料理”经过一夜的“发酵”,非但没有融合,反而爆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极具攻击性的怪味,弥漫了整个偏厅,连门口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我的天!谢宁瑛!你这是要做毒气弹吗?” 谢永玦第一个受不了,夸张地后退几步。
“快开窗!通风!” 太子谢永珑皱着眉指挥。
长孙颐赶紧上前,想把那个“危险源”盖起来,却被那气味熏得直皱眉。谭墨湘哭笑不得:“宁瑛,香料不是这么玩的!这…这味道太上头了!” 谢宁瑛看着自己精心炮制的“杰作”惹了众怒,又羞又恼,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跺着脚喊:“我就是想让它更好闻嘛!谁知道会这样!”
偏厅里一片混乱,香气(或者说怪气)弥漫,谢宁瑛的抽泣声夹杂着众人的抱怨和无奈。精心营造的沉静氛围荡然无存。
就在这尴尬又好笑的气氛中,孟逸云老师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她显然也闻到了那股“独特”的气息,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落在哭鼻子的谢宁瑛和那罐“罪魁祸首”上。
孟老师没有责备,也没有立刻上前。她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奈的笑意,随即恢复了沉静。她绕过人群,走到长案的另一端,那里放着上周大家制作的、已经阴干好的、气味正常的线香和香囊。她拿起一个长孙颐制作的、以沉香檀香为主的香囊,又拿起一个谢宁琮制作的、以薰衣草为主的香囊,走到谢宁瑛身边。
“宁瑛,” 孟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盖过了周围的嘈杂,“香,有香之道。” 她将那个沉檀香囊递到谢宁瑛鼻尖,“你闻闻这个。”
谢宁瑛抽噎着,下意识地闻了闻。沉郁醇厚的木质暖香钻入鼻腔,瞬间冲淡了刚才那霸道的怪味,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宁感。
“再闻闻这个。” 孟老师又将薰衣草香囊递过去。清雅恬淡的花草香,如同山间清风,进一步抚平了焦躁。
“沉香厚重,檀香温暖,薰衣草清雅,艾草锐利……它们各有其性,各司其职。” 孟老师的声音温和,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道理,“调和之道,在于了解它们的本性,在于分寸的把握,在于留白的智慧。如同作画,浓墨重彩固然有力,但留白处,方显意境深远;也如同用兵,猛将冲锋固然勇猛,但若失了节制,就成了莽夫之勇,反受其害。” 她的话语带着历史的厚重感,将制香的道理与更宏大的事物联系起来,让“香误”瞬间有了深意。
谢宁瑛怔怔地听着,看着手中两个气味迥异却都令人舒适的香囊,又看看自己那罐散发着“莽夫之勇”气味的失败品,似乎明白了什么,眼泪慢慢止住了,小脸上露出羞愧和一丝了悟。
“好了,”孟老师轻轻拍了拍谢宁瑛的肩膀,“把这罐‘昭武大帝’…嗯…暂时封存吧。或许,时间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 她示意侍从将罐子小心盖好拿走。一场小小的“香误”风波,在孟老师温和的点拨和沉静香气的抚慰下,悄然平息。偏厅重新打开了所有门窗,清风涌入,怪味渐渐散去,只余下几缕正常的、清雅的线香余韵。少年们看着孟老师,眼神里多了几分信服。这无声的“解围”,比任何斥责都更有力量。
午后,阳光灼热。泳池的清凉再次成为首选。但今日的池水,似乎成了知识传递的媒介。安然公主谢宁玑俨然成了“法语角”的小老师。她不仅带来了自己整理的单词本,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本《法语情景对话 100 句》的简易版。
“Aujourd''hui, nous apprenons les couleurs!(今天,我们学习颜色!)” 谢宁玑站在浅水区,声音清脆,努力模仿着江敏老师的腔调。她举起一块亮黄色的浮板:“Jaune!(黄色!)” 又指向池水:“Bleu!(蓝色!)” 再指指自己粉色的泳衣:“Rose!(粉色!)”
大家跟着念:“Jaune! Bleu! Rose!” 谢宁瑛尤其大声,仿佛要弥补早上的“过失”。
“Très bien!(很好!)” 谢宁玑鼓励道,接着指向岸边的树木:“Vert!(绿色!)” 指向天空:“Blanc?(白色?)” 她卡壳了,天空是蓝色的。
“Ciel! Bleu!” 谢永珙在水里喊。
“对!Ciel bleu!(蓝天!)” 谢宁玑立刻纠正,接着指向泳池边一个穿着红色 T 恤的侍从,
“Rouge!(红色!)”
“Rouge!” 众人齐声。
“Noir!(黑色!)” 谢永玦指着自己黑色的泳裤。
“Blanc!(白色!)” 长孙颐指着池边的白色躺椅。
泳池里,颜色与法语单词奇妙地对应起来,水花伴随着生涩却热情洋溢的朗读声。谢宁玑甚至组织起简单的对话练习:“Quelle couleur aimez-vous?(你喜欢什么颜色?)” “J''aime le bleu!(我喜欢蓝色!)”
“Moi, j''aime le rose!(我喜欢粉色!)” 谢宁瑛抢答。
“Moi, j''aime le vert!(我喜欢绿色!)” 谢宁玘指着远处的树丛。
“Moi, j''aime le… le noir?(我喜欢…黑色?)” 谢永玦挠头,引来一片笑声。
就在这水花与法语交织的热闹场景中,书房里却弥漫着与泳池截然相反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太子谢永珑、雍王谢永玦(刚从泳池被“征召”过来)、齐王谢永玳、桓王谢永珙,外加一个眉头紧锁的我,正围着一张铺满草稿纸的小桌,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桌上摊开的《高中物理必修一》,正翻到“力的合成与分解”这一节。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角度诡异的斜面、方块、箭头。代表重力的箭头被分解成歪歪扭扭的分力,摩擦力的方向被画了又擦,擦了又画。
“这个 F1 和 F2…到底哪个是平行斜面的?哪个是垂直的?” 谢永玦烦躁地敲着图。
“分解完了然后呢?怎么列平衡方程?” 谢永珙一脸茫然。
“还有这个支持力 N,它怎么一会儿等于cosθ,一会儿又感觉不对?” 谢永玳抓狂地揉着头发。
“这个θ角…题目里是 30 度,cos30 度是多少来着?完了,我三角函数也还给老师了…” 我绝望地捂住了脸。
谢永珑作为“领头人”,试图讲解,但他自己也被几个概念绕得有些晕,解释得磕磕绊绊。草稿纸上演算的公式越写越长,错误也越来越多。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沉重的呼吸声。物理,这头名为“牛顿”的怪兽,用它冰冷的公式和抽象的概念,再次将这群少年死死按在名为“挫败”的泥潭里。泳池边传来的阵阵法语朗读和欢笑声,此刻听来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就在书房里的绝望感几乎要凝结成冰时,门口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带着法语腔调的声音:“Bonjour, les étudiants!(同学们好!) ?a va?(还好吗?)”
是江敏老师!她穿着一身清爽的薄荷绿连衣裙,像一阵凉风卷走了书房的沉闷。她探头进来,看到桌上一片狼藉的草稿纸和少年们如丧考妣的脸,瞬间了然。
“Oh là là!(哎呀呀!)” 她夸张地捂住嘴,碧蓝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看起来非常…非常严肃!”
她几步走进来,好奇地拿起一张画满箭头的草稿纸:“力?平衡?”
她指着那些分解的力,“啊!这就像…像搭积木!” 她突然打了个响指,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Regardez!(看!)” 她放下草稿纸,目光在书房里快速搜寻,然后定格在书桌角落——那里放着太子谢永珑用来压纸的、一套给孩子玩的、色彩鲜艳的塑料小积木(不知何时被谁找出来的)。江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把抓过那套积木。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手脚麻利地在书桌上搭起一个斜面(用几块长条形积木倾斜垒起),然后拿起一个小方块积木(代表物体)放在上面。“这是斜面!这是物体!” 她指着方块,“现在,是力!”
她拿起一根红色的细长积木(代表重力),竖直向下按在方块中心:“重力!总是向下!” 接着,她又拿起一根蓝色的短积木,斜着抵在方块与斜 面接触的地方:“摩擦力!它阻碍运动!” 最后,她拿起一根黄色的积木,垂直于斜面向上顶着方块:“支持力!总是垂直于表面!”
没有公式,没有角度计算。只有几根颜色鲜艳的积木,直观地、甚至有些滑稽地,模拟着斜面上物体的受力情况!
“为了平衡,力必须相互抵消!” 江敏像个指
挥家,摆弄着那几根代表不同力的积木,“重力很大,但它有分量!” 她尝试着将代表重力的红色长积木“分解”,歪歪扭扭地摆出两个方向(平行和垂直于斜面),虽然完全不精确,但那个“分解”的概念,瞬间被具象化了!
“如果你想让它滑下去,平行力量必须大于摩擦力!” 她用力把代表平行分量的积木往前推,作势要压倒代表摩擦力的蓝色积木。
书房里一片寂静。少年们呆呆地看着书桌上那简陋却无比生动的“积木受力模型”,再看看草稿纸上那些抽象的箭头和公式。一种“原来如此”的顿悟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穿透了凝固的思维!
虽然她的积木模型歪歪扭扭毫无精度可言,但那种将抽象概念瞬间拉回现实、用最直观的方式“演示”出来的能力,如同在厚重的物理迷雾中撕开了一道明亮的口子!她不是来解题的,她是来“解围”的,用她独有的、充满活力的的方式。
“C''est plus clair?(清楚点了吗?)” 江敏放下积木,拍拍手,脸上带着狡黠而得意的笑容,
像一只成功偷到了鱼干的小猫。
“Clair! Très clair!(清楚了!非常清楚!)” 谢永玦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用法语大喊,虽然发音依旧生硬。
“Merci, Madame Yang!(谢谢江老师!)”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道谢,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拨云见日的兴奋。草稿纸上那些冰冷的符号,似乎第一次与眼前这个歪歪扭扭的积木世界产生了鲜活的联系。
江敏满意地点点头,用法语留下一句:“Bon courage avec la physique!(物理加油!)” 然后像一阵绿色的旋风,又飘然离开了书房,留下身后一群对着积木模型和物理书、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的少年。
第二日,便在“香误”的尴尬与顿悟、法语色彩的明媚、以及江老师那神来之笔的“积木物理”带来的柳暗花明中,落下了帷幕。孟老师的沉静点拨如定海神针,江老师的灵动解围似破雾清风。一个教会了分寸与留白,一个示范了化繁为简的智慧。宫墙的秘闻留待他日,今日的收获,是香料瓶里的教训,是泳池水中的异国音节,更是几块彩色积木搭起的、通往物理世界的第一道摇摇晃晃却无比真切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