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桃花

作品:《游中画

    养心殿的夜总是比别处更沉……


    卿宁坐在龙榻边的紫檀木凳上,手里捏着块浸了烈酒的布条。烛火在鎏金铜盆里晃出细碎的光,盆底沉着几片带血的棉絮,像绽开的红梅。洛平趴在明黄锦被上,后心缠着厚厚的白布,渗出来的血已经把料子染成了深褐色。


    "忍着点。"卿宁的声音有点干。他刚把剪刀尖挑开打结的布带,洛平背脊就绷紧了,腰线在烛光里绷出好看的弧度。


    洛平没应声,只把脸埋进枕头里。发丝被汗濡湿,黏在颈侧。卿宁闻到他身上甘松香气混着浓重的草药味,还有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味道从三天前把他从密道背出来就没散过。


    剪刀"咔嚓"响了两声,最后一截布条终于断开。卿宁屏住呼吸掀开敷料,倒抽口冷气。那道刀伤比想象中深,边缘翻卷着,还能看见里面白森森的骨头。影阁那帮杂碎用的匕首淬了毒,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疼吗?"卿宁无意识地伸手,指尖刚碰到洛平的后腰就被抓住了。洛平的手心滚烫,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还行。"洛平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带着点鼻音,"比当年挨那一箭轻多了。"


    卿宁想起三年前宫变,洛平为了护着他,胸口中了羽箭。那时他还以为自己是来刺杀的刺客,趁着洛平昏迷,往他药碗里加了半颗化功散。结果洛平喝下去什么事没有,反倒是他自己笨手笨脚打翻了药碗,被李德抓个正着。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卿宁拿过旁边的金疮药。瓷瓶刚打开,洛平突然闷哼一声,抓着锦被的手指蜷了蜷。卿宁低头看见伤口又开始渗血,血珠顺着脊椎往下滚,没入腰侧的沟壑里。


    "别乱动。"卿宁按住他的肩膀,掌心下的肌肉还在微微颤抖。他把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看着洛平瞬间绷紧的身体,喉结动了动,"当年我往你药里下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洛平转过头,金瞳在烛火里亮得惊人。他额角的青筋还没下去,脸色苍白得像纸,偏偏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有光:"知道又怎样?你下的毒,我乐意受着。"


    卿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慌忙别开视线,抓起干净的布条往洛平背上缠。手指触到温热的皮肤时,洛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阿宁。"洛平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江南的桃花......该开了。"


    布条从卿宁手里滑下去,掉在铺着白狐裘的脚踏上。他看着洛平后心那道狰狞的伤口,突然想起竹林里那个吻。雪粒子落在两人脸上,冰凉刺骨,可唇齿间的热度却像是要烧起来。


    "等你好了再说。"卿宁捡起布条,重新缠上去。这次他故意用力勒紧了些,听见洛平闷哼一声,耳根悄悄红了。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踩在金砖地上几乎听不见。卿宁立刻抓起放在榻边的弯刀,刀柄还带着他的体温。洛平也警觉地抬起头,瞳孔里闪过一丝厉色。


    "是我。"门帘被轻轻掀开,洛安站在阴影里,青灰色的蟒袍下摆沾着雪水。他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太医说这药得趁热喝。"


    洛安是洛平的亲弟,也是这次藩王叛乱里唯一没有站队的皇室宗亲。卿宁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总是低着头的年轻人,说话细声细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洛平松开抓着卿宁的手,重新趴好:"放那儿吧。"


    洛安把托盘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目光在卿宁身上停了一瞬,又飞快地移开了。他走到榻尾,看着洛平背上的伤口,小声说:"皇兄,户部尚书递了折子,说南藩王的余党已经肃清了......"


    "知道了。"洛平淡淡打断他,"这些事你看着处理就行。"


    洛安没动,手指绞着袍角:"可......百官都在等着皇兄上朝。"


    殿里静了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卿宁看见洛安的眼圈红了,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冷宫,洛平浑身是血地扑过来挡那一刀。那时他眼里的决绝,和现在一模一样。


    洛平沉默了很久,久到卿宁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传朕旨意,即日起,太子洛安监国。"


    洛安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皇兄!你......"


    "朕意已决。"洛平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密道里的传国玉玺,你派人取出来。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卿宁手里的布条"啪嗒"掉在地上。他看着洛平的后脑勺,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个男人,为了他,真的打算放弃整个江山。


    洛安还想说什么,洛平摆了摆手:"你先出去,朕有话跟卿宁说。"


    洛安咬了咬嘴唇,深深看了卿宁一眼,转身走了出去。门帘落下的瞬间,卿宁听见他压抑的哭声从外面传来。


    "傻子。"卿宁捡起布条,重新缠在洛平背上。这次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


    洛平突然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他的脸颊冰凉,带着刚哭过的湿润:"阿宁,我不是傻子。"


    卿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蹲下身,看着洛平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瞳孔在烛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辰。


    "江山再大,也没有你,又有什么意思?"洛平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卿宁心上,"当年把你留在身边,就是想天天看着你。后来发现,光是看着还不够。"


    卿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洛平手背上。滚烫的泪珠让洛平瑟缩了一下,他反手握住卿宁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拉。


    "过来。"洛平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卿宁踉跄着扑到榻边,被洛平一把拽进怀里。他的脸埋在洛平颈窝里,闻到熟悉的甘松香气。后心的伤口被压到,洛平闷哼一声,却没松手。


    "阿宁,我疼。"洛平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和平时那个杀伐果断的暴君判若两人。


    卿宁连忙撑起身子,却被洛平按住后脑勺。滚烫的唇贴了上来,带着浓重的药味。卿宁闭上眼睛,任由洛平撬开他的牙关。后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不知过了多久,洛平才松开他。卿宁的嘴唇被吻得通红,气喘吁吁地趴在洛平胸口。他听见洛平的心跳声,强劲有力,一下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悸动。


    "药凉了。"卿宁想起小几上的汤药,挣扎着想起来。


    洛平把他按回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凉了就凉了,反正有你喂我。"


    卿宁哭笑不得,却没再挣扎。他听着洛平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的甘松香气,突然觉得这样挺好。


    没有刺客,没有暴君,没有朝堂纷争,只有两个相爱的人,依偎在一起。


    窗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卿宁想起洛平说的江南桃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阿平,"卿宁抬起头,看着洛平的眼睛,"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去江南。"


    洛平笑了,金瞳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好。"


    卿宁低下头,吻上洛平的唇。后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甜得发腻。他想,就这样吧。管他什么刺客,什么暴君,从今往后,他只想做洛平一个人的卿宁。


    三日后,洛安登基,改元"永安"。同日,新帝下旨,尊先帝洛平为"太上皇",移居江南行宫养病。百官哗然,却无人敢反对。


    一个月后,江南。


    烟雨楼的桃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下了一场花瓣雨。卿宁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支画笔,正在描绘窗外的美景。洛平头靠在卿宁肩上,闭着眸子。


    "阿平,你看我画得好不好?"卿宁把画递到洛平眼前。


    洛平睁开眼睛,扫了一眼画卷,又闭上了:"没你好看。"


    卿宁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洛平的脸颊:"就知道贫嘴。"


    洛平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脸上贴:"本来就是。我的阿宁,比这世间所有的景色都好看。"


    卿宁的脸红了,连忙别开视线。洛平低低地笑起来,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卿宁惊呼一声,跌进洛平怀里。画卷掉在地上,墨迹晕开,像一滴泪痕。


    "阿宁,"洛平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在这里住一辈子好不好?"


    卿宁抬起头,看着洛平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星辰。他想起养心殿的那个夜晚,想起竹林里的那个吻,想起洛平为他放弃的江山。


    "好。"卿宁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我们在这里住一辈子。"


    洛平低下头,吻去他的眼泪。桃花的香气随风飘进来,混着两人的呼吸。卿宁闭上眼睛,任由洛平吻着他的唇。这一刻,没有刺客,没有暴君,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在江南的桃花雨中,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2025.7.13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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