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下方，是宛如人间炼狱的景象。


    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腥与腐朽的甜腻恶臭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的神魂都熏得离体。


    苏璃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自己唇角溢出的铁锈味，这点刺痛让她混沌的脑海瞬间清明。


    她正潜伏在一块巨大的钟乳石阴影下，身下是圣殿最深处，一个巨大到望不见边际的地下溶洞。


    而溶洞的中央，便是那座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万灵血池”。


    那不是池，而是一片湖，一片由无尽生灵的鲜血与残骸汇聚而成的猩红之湖。


    数不清的修士尸身在其中载沉载浮，他们死前的表情扭曲，充满了惊恐与不甘，仿佛有无形的怨毒哀嚎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每一具尸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们的精、气、神，乃至最后一丝魂魄，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走，化作一道道血色丝线，缓缓向着湖心汇聚。


    湖心之上，悬浮着一座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台，那正是整个血池大阵的阵眼。


    青冥老祖，那个曾被她视为再生恩师的男人，此刻正身着一袭血纹黑袍，闭目盘坐于阵眼之上。


    他面容枯槁，神情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与满足。


    那些从万千尸身上抽离出的血色丝线，如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他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每一次吐纳，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涟漪，仿佛连这方天地都承受不住他体内那股邪恶而磅礴的力量。


    他的口中，正低声吟诵着晦涩古老的咒语。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魔性，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撕扯着苏璃的识海，让她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他在以万灵为祭，重塑道基，甚至……是想借此突破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凤凰玉佩中，云阙的残魂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璃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青冥老祖的身上，指甲早已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她心口的万分之一。


    这一幕，何其相似。


    三年前，陨星崖之巅，同样是这个男人，用最温和的笑容，将她和所有同门师兄弟引入绝地。


    他当着她的面，亲手启动了早已布下的“九幽戮神阵”，将上百名宗门精英活活炼化，只为夺取他们身上的“星辰道蕴”。


    那一天，师父为了护她逃离，自爆元神，与大阵同归于尽。


    那一天，平日里对她关怀备至的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在她眼前化为飞灰，连一句遗言都未能留下。


    那一天，她拼尽全力，也只换来一道从锁骨贯穿到腰腹的狰狞伤疤，和一颗破碎不堪的心。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若非体内潜藏的凤凰血脉在生死关头觉醒，她早已是那陨星崖上的一缕孤魂。


    “这一战，我绝不会再输。”


    这句话不是说给任何人听的，而是她对自己灵魂最深处的誓言。


    三年卧薪尝胆，三年地狱苦修，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苏璃缓缓闭上眼，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仇恨与悲痛。


    她知道，愤怒只会让她失去理智，而对付青冥老祖这样的老狐狸，任何一丝冲动都将是致命的。


    她必须冷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她开始仔细观察整个万灵血池。


    大阵的运转并非毫无破绽。


    那些血色丝线虽然密集，但在汇入青冥老祖体内时，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是力量转化的间隙。


    而青冥老祖本人，他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吸收力量的快感与突破境界的关键时刻，这使得他对外界的防御，完全依赖于血池大阵本身。


    他很自信，自信这地宫固若金汤，自信没有人能闯过外面那三重杀阵，更自信没有人敢在他即将功成之际打扰他。


    而这，恰恰是苏璃唯一的机会。


    “云阙，他的咒语大概还有多久会完成？”苏璃在心中默问道。


    “快了。”云阙的声音透着急切，“你看阵眼周围那九根血色光柱，当它们完全凝实，与他自身气息融为一体时，便是大功告成之日。届时，他将化身为一尊移动的杀神，再无人能制。现在，光柱已经凝实了八成，留给你的时间……最多不过一炷香。”


    一炷香。


    苏璃的心猛地一沉。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紧迫。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空气灌入肺中，非但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反而刺激得她体内的凰影愈发活跃。


    一股灼热的力量从丹田深处升腾而起，流遍四肢百骸，迅速修复着她方才闯阵时留下的暗伤与消耗。


    她不是三年前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同门惨死，无能为力的少女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阵眼。


    青冥老祖的身影在血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邪异，那张她曾经无比敬重的脸，此刻只剩下扭曲的贪婪。


    苏璃缓缓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没有丝毫外泄。


    她的气息在凤凰玉佩的庇护下，与周围的岩石阴影完美地融为一体，就连神识扫过，也只会以为那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她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就像潜伏在暗处的猎手，等待着猎物露出最致命的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中的威压越来越沉重。


    血池开始剧烈地沸腾，中央的白骨祭台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似乎不堪重负。


    第九根血色光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


    青冥老祖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即将成功的狞笑。


    他能感觉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马上就要彻底为他所用。


    就在此时，他为了完成最后一步的灵力转化，全身的气机猛地向内一收，整个血池大阵的能量流转出现了一个微乎其微，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停顿。


    对于别人而言，这或许只是一个错觉。


    但对于将全部心神都凝聚于此的苏璃来说，这个破绽，就像黑夜中的皓月，无比清晰。


    就是现在！


    苏璃的眼眸骤然睁开，所有的隐忍、筹谋、等待，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冰冷刺骨的杀意。


    她不再压抑体内的力量，任由那股沉寂了三年的凤凰神力，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