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炸响的刹那，姜笙猛地从床榻弹起，冷汗浸透的里衣紧贴脊背。


    呃……


    梦境之中夜宴礼坠落的身影与现实重叠，她耳畔似乎还回荡着来自魔渊深处的呜咽。


    假的吧……


    嗯……


    假的……


    二师兄肯定还好端端的活着……他福大命大的，要是死了……以后谁给她零花钱……那可是她的财神爷师兄。


    是梦，一切都是梦……对，是梦！


    这个梦太可怕了，居然梦到二师兄死了……


    啊哈哈……


    姜笙扶着额头自欺欺人的想。


    “二师兄！没事的……会没事的……”


    姜笙沙哑的呼喊惊飞了梁上燕雀，惊醒了蜷在榻边打盹的姜晨曦。


    “师父，你醒了啊。”


    小徒弟揉着眼睛爬起，话音未落，姜笙已扯开锦被冲向门外。


    “师父？你去哪里啊！外面下雨了啊！师父！”


    暴雨裹挟着秋寒劈头盖脸浇下，姜笙赤足踩过积水，五血色的脸在闪电中划出惨白的光。


    心里面仅存着那一点点的希望，不愿意相信夜宴礼就这么结束。


    他才不会就那么……结束。


    雷鸣声与她剧烈的心跳撞在一起。


    一下比一下激烈。


    灯……灯！


    只要灯不灭，二师兄就能活着……有机会……


    夜宴礼，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姜笙推开门的一瞬间，室内的光亮扑面而来。


    姜笙的视线穿过摇曳的烛光，死死钉在第三排熄灭的青铜灯盏上。


    ＂夜宴礼＂二字在焦黑的灯芯旁泛着冷光。


    二师兄……


    灯灭了……


    人、死、灯、灭。


    “噗——”


    喉头腥甜翻涌，温热的鲜血溅在冰凉的地砖上。


    不……不要……


    我不要这样的结局……


    姜笙踉跄着往前扑，被及时赶来的谢清澄揽住腰肢。


    “三师兄......”


    姜笙死死揪住谢清澄的衣襟，墨色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


    “二师兄他没有死，对不对？”


    姜笙的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仿佛这样就能将破碎的希望重新攥紧。


    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小五……”


    谢清澄喉结剧烈滚动，望着姜笙涣散的瞳孔，想起魔渊底那道消散的紫电。


    二师兄……


    他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


    即便二师兄能活着，那是魔渊，无数修士进入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现在灯已经灭了，人已经……


    谢清澄颤抖着将人搂进怀里，听着怀中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暴雨敲打窗棂的声响都不及这呜咽更令人心碎。


    哭成这样，很让人心疼。


    谢清澄心里也不好受。


    他初到玄阳宗，入师尊门下，去霄阳峰这是最破的峰。一开始是不习惯的，是大师兄和二师兄照顾的他。


    小五还没有入宗门的时候，他们三个的感情就很好了。


    现在二师兄还……


    谢清澄也很想掉眼泪，但是他不能。


    命运如此的不公平。


    一开始姜笙死的时候，谢清澄就很难受了，好歹对方回来了。现在夜宴礼又死了，谢清澄真的要哭死。


    偏偏这个时候大师兄不在。


    如果大师兄在，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大师兄……你究竟去了哪里。


    “他不会死的……对不对？”


    “小五，节哀......”


    谢清澄的声音淹没在惊雷中，怀中的人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姜笙蜷缩在谢清澄臂弯里，像只被折断翅膀的孤雁，泪水混着雨水浸透他的衣襟。


    不要……


    不要这样的结局……


    “二师兄……怎么会……呜呜呜，明明我改变了那么多，最后还是死了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姜笙哭过以后，就是把自己关起来自闭了好几天。


    秋雨敲打着紧闭的窗棂，姜笙蜷缩在夜宴礼的房间里，抱着染血的一支狼毫笔怔怔出神。


    这是她当初在霄阳峰上送给他的礼物。


    姜笙抬起头看向桌面。


    桌面上还摆放着未写完的书信，那是写给他兄长的，夜宴礼写了开头的字迹，不知何时晕开了大片水痕。


    是还没有关上窗户时，雨水落到窗边桌面上，弄湿了信纸。


    谢清澄每日将热气腾腾的食物放在门口，可瓷碗里总是原封不动地冷透。


    虽然他们并不需要进食，吃辟谷丹就行，但是自从姜笙天天做饭，他们也就习惯吃东西。


    谢清澄很担心，给林惊尘传信过去。


    他在等待林惊尘回信的时间之中，凤千星带着龙族帝姬回到了霸王宗里，漫天梧桐叶正被秋风卷着打转。


    凤千星一回来就听说了夜宴礼的事情，开始担心姜笙的心态问题。


    不是，他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间，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凤千星攥着新摘的灵果站在紧闭的房门前，衣袍上还沾着些雨水。


    “小师姐！我带了龙涎香饼，咱们去云游四海好不好？”


    他的声音穿过雕花木门，却只换来死寂般的沉默。


    小师姐并不想搭理他。


    这是把自己关了多久？


    凤千星太担心姜笙会因为心态爆炸，想不开什么的。


    夜宴礼的事情的确很遗憾，但人还是要往前看的。说不定努力一把，运气不错的话，他们还能等到转世的夜宴礼。


    凤千星举起拳头，指节在门板上敲出急切的节奏。


    “小师姐你别吓我！”


    “逃避不是办法。”


    ”你一向是坚强勇敢的。”


    不开，没动静。


    小师姐不会想不开了吧？？？？


    凤千星越想越担心，越想越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要被小师姐揍一顿，凤千星也要进去把人给捞出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在凤千星想用灵力轰开房门的刹那，一道幽绿的鬼火突然缠住手腕。


    墨修远不知何时出现在凤千星的身后，表情冷淡，眸光冷得像淬了冰。


    “滚。”


    “墨修远，别妨碍我。小师姐已经把自己关进去好几天了！！！”


    凤千星挣扎着怒吼一声。


    “万一她......”


    “她需要时间。”


    墨修远松开手，鬼火如灵蛇般缩回袖中。


    凤千星：“……”


    好吧，只能这样了。


    现在带帝姬去看看张三的情况吧。


    凤千星看了墨修远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说的不错……


    姜笙需要时间，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心疼。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夜宴礼死了，林惊尘不见踪影……


    ……


    凤千星领着帝姬往姜笙的山洞小屋走去。


    “帝姬，你可还有惊尘的消息？”


    凤千星突然驻足，山风掀起他额前碎发。


    “惊尘？”


    帝姬摇摇头。


    “那孩子又没有在我膝下长大，跟龙族这边算不上有多亲近。为什么这么问？”


    “他自上次魔界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只是留言让我们不要担心。”


    “说不定他在刻苦修炼，那孩子一向是努力的。”


    “大概吧。”


    凤千星总觉得不说这样的。


    真的是在刻苦修炼吗？


    他忽然想到那次看见林惊尘的眼神。


    下定决心似的。


    要是林惊尘回来知道夜宴礼死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帝姬观察四周的环境。


    姜笙就是住在这里？她喜欢这样的么。


    她随着凤千星进入山洞内，见到了凤千星所说需要帮忙的人。


    烛光摇曳间，坐在蒲团上的身影让帝姬瞳孔骤缩。


    一身蓝色衣衫，墨色长发如瀑散落，那张憔悴苍白的面容，随眼睛上蒙着白布，但这张脸太过于熟悉，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帝姬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一句。


    “叶风遥？你怎么变成这样？！”


    凤千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乌亮的眼眸里满是困惑。


    他瞅瞅龙族大公主帝姬，又将视线投向呆坐在蒲团上看起来呆愣愣的张三，挠了挠头，一头雾水。


    他又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帝姬，你怕是认错人了，这是张三啊，不是您说的叶风遥。”


    山间的风灌进山洞，吹得悬着的星灯晃个不停，微弱的光在众人脸上跳跃。


    每个人表情各异。


    帝姬却笃定地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且不容置疑。


    “不，我不会认错的。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曾经的神魔大战也并肩作战过。他是姜笙捡回来的么？”


    帝姬目光紧锁着张三，像是要从对方身上找回曾经熟悉的影子。


    他怎么变成如今的模样？


    不应该吧。


    记忆之中，叶风遥耀眼无比，站在云端之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半陷入淤泥之中。


    上次见到叶风遥的时候，这孩子还没有闭关修炼。怎么再见到就……


    他那两个爹知道吗？


    凤千星忙不迭地点头，发丝随着动作晃了晃。“对。”


    “我想，姜笙需要知道自己捡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帝姬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不管怎么样，去把她叫过来。”


    凤千星面露难色，下意识地揪了揪衣角。


    “但是她现在……自从夜宴礼出事，就把自己关起来，谁都不见。”


    山洞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提及夜宴礼，那股悲伤的情绪又弥漫开来。


    这个时候还真不容易把姜笙叫出来的。


    “快去。”


    帝姬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眼中满是坚持。


    凤千星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妥协。“行吧，我这就去试试。”


    他转身匆匆朝洞口走去。


    凤千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山洞内陷入一片寂静，唯有洞外风声呼啸，吹得洞口的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帝姬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呆坐在蒲团上的张三身上。


    张三摸索着倒了一杯茶，做出一个请坐的手势。


    帝姬：“……”


    她走了过去，坐到了张三的对面。


    来的路上，凤千星就已将张三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张三被姜笙捡到的时候，浑身是伤，气息微弱，眼睛看不见，也无法开口说话，若不是姜笙及时搭救，恐怕早已暴尸荒野。


    究竟是谁下此毒手？


    帝姬微微皱起眉头。


    神界真假神子的传闻，帝姬也有所耳闻。但怎么说也是养育多年的孩子，应该不可能下此毒手。


    那会是谁？


    难道是有人觉得叶风遥大势已去，便趁机落井下石，报复他曾经的风光？


    帝姬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视线落到张三的手上。


    锦衣玉食的神子大人，现在跌落凡尘沾染尘埃，干些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对自己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帝姬问道。


    张三摇摇头。


    方才帝姬那句＂叶风遥＂如重锤一般敲在他的心上，熟悉感如潮水般漫上来，却又像攥不住的流沙。


    这个名字，似乎在他的记忆深处就回响过无数遍。


    这个人是认识自己的么？


    “我叫帝姬，是龙族的大公主。”帝姬顿了顿，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而你......你叫叶风遥。”


    张三垂眸，苍白的嘴唇微动，在心里面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叶风遥……叶风遥……叶风遥……


    这个名字像一片被风吹起的叶子，飘飘荡荡，不知要飞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