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凌又说:“我只知道,我今日要取出这些箱子,却被人拦在外面。管家亲口跟我说,他得了你的命令,特命人在此看守,即使是我亲自来取,也不得带出一张纸。”


    她的眼神更凌厉,直射人心魂。


    展行卓心头一震,只恨姚青凌歹毒,他竟然对她不设防,小看了她。


    已入库的箱子,他抽查过几箱,里面确实都是银票;有些直接是白花花的银子,打开就灼人眼睛。


    可是,对着此刻姚青凌的义正言辞,咄咄逼人,他难以招架,眼神都有了几分躲闪。


    姚青凌哂笑着,继续说:“难不成展郎中以为箱子里的都是金银珠宝,防着我来盗窃呢?”


    “你把箱子都打开来看了?可是,这都是别人的东西,暂放新府而已呀!”


    她这话出来,官夫人窃窃私语,投来不屑鄙夷的目光。


    “这……我……”展行卓语塞,有些慌乱。


    他脑子转得再快,也比不上姚青凌事先给他设下的圈套,这叫他百口莫辩。


    她把圈套设得死死的!


    周芷宁这时已收拾好了衣服头发,她走过来,一脸恳切的看着青凌。


    她道:“青凌,行卓哥哥听说你收了别人的东西,为了确认其中没有不该收的,这才打开看了几箱。当时里面确实有银子。”


    “而且,他又听说你给了别人回礼,也是一个箱子。就有私相收受之嫌。”


    “他不让你进去库房,就是不允许你动用别人送的银子,犯下错误。”


    “他在朝为官,尤其要谨慎。你身为他的妻子,更要为他着想,与他沟通说清楚,而不是造成这样严重的误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


    这就把她打成了无知妇孺?


    还是在暗示她陷害?


    不过,她确实在“陷害”,但这个圈套,若他们没有贪念,是不会进来的。


    姚青凌淡然一笑,清冷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看向展行卓的眼神没有分毫情感。


    没有夫妻情意,也无情谊。


    但她也学会了伪装。


    其实,不需要伪装的,只要想想这两年的隐忍,承受的委屈;只要想到展行卓不断的欺负她,眼泪想掉就掉。


    姚青凌的眼角红了起来,声音带几分哽咽:“那些箱子里,放的是素斋点心。永宁寺信众众多,许多信众听说要办法事,也想要表达一份心意。我来不及安排,便请各位夫人小姐帮忙,素斋点心是回给她们的心意。”


    “展郎中,你检查库里的箱子,怎么没有查那些回礼呢?”


    她望着展行卓。


    男人阴沉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送出去的东西,谁知道呢!”


    他忽然想明白了,姚青凌就是用那几箱银子惹他进入她的圈套。


    她每日都往库房送箱子,进进出出做出很忙的样子;临近法事日期时,她就不去了,让他以为不会再有其他银两入库,他安排人锁库,不许人进出。


    但其实在锁库前的最后一日,她送进库里的不再是那些夫人们送的箱子;她将银两都换出去了!


    男人胸口剧烈起伏,猩红的眼恨不能把姚青凌撕了。


    姚青凌吸了吸鼻子,叫桃叶拿来点心铺子的采购单,说道:“麒麟斋的素饼一绝,我就是在这儿定的。你若不信,可以叫人去店铺里问问。”


    御史夫人这时冷声道:“我能证明,少夫人送给我们的就是素饼。我早上还就着豆浆吃了呢,我家老曹也吃了。我家就在隔壁,要不要把整个箱子都搬来给你瞧瞧?”


    “我也能证明,就是素饼,没有馅儿。不过为了法事,我们这几天都吃斋,吃了几天素饼,味道还挺不错的。”


    几位夫人接连站出来证明,通政夫人再开口:“展郎中就算是德阳大长公主的二公子,也不能这样污蔑我们吧?”


    “倒是我们差点被展郎中绕过去了。”


    “展郎中还没有解释,这些箱子都摆在外头,是五小姐说的,要拿我们的‘香油钱’支付给那些工人和商人?”


    展行卓喉结翻滚了下,他脑中转得快,冷静下来后,说道:“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将各位的香油钱拿来支付别家。只是这些日子府中混乱,姚青凌也不善管家,将库房弄乱,这才造成了误会。”


    “既然都说开了,那就——”


    一位官夫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那堆乱了的箱子前,她蹲下来,将散乱的经文放回箱子里。


    一边整理,一边辨认箱子上的记号,淡声道:“是吗?可是,若说造成了几箱子混乱,尚能解释得通。这些箱子上,都刻着我们各家的印记。当时少夫人说过,捐的人太多,一定要带有印记,到时用起来就可分辨清楚。”


    夫人指着一只箱子上,刻着的古朴燕徽,“这是我家的”,然后说,“展郎中,你家的用品上,也有族徽吧?怎么这么多箱子里,没有一只是你国公府的?”


    展行卓饶是能言善辩,这时候也说不出来了,他看向姚青凌,粗声粗气道:“姚青凌,你把库房弄得乱七八糟,让人误会。这罪责,你承担得起吗?”


    反正,这个罪不是她的,她也得背着!


    本来就是她搞出来的事情。


    他是一家之主,他说是什么,就必须是什么!


    “不把事情收拾擦尾,便别做这个掌家夫人了!”


    众位官员家眷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外界在传的流言蜚语,一个个都眼明心亮。


    但这是别人的家事。


    官员家的夫人小姐们从小就懂得怎么做人做事;她们不沾不相干的事。


    姚青凌也不会在这时候跪下求各位给她做主,逼着展行卓答应和离。


    她只是垂着眉眼,平静说道:“各位夫人小姐,这些箱子整理好后,我便派人送上山。法事耽搁不得,有劳各位了。”


    众官员家眷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了。


    事情似乎就这么热闹开场,冷清结束。


    到了做法事的这一天,是个阴沉沉的天气,似乎天与民同悲。


    从山脚下到山门,每隔两个台阶就有信众手捧一盏酥油灯,或是一碗清水,蜿蜒而上,一眼望不到头。


    即便收拾过,永宁寺依旧是断瓦残垣,到处是熏黑的墙;涂抹金漆的佛像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撕扯后只剩下一半的经幡飘荡在半空,风一吹,鬼魅游魂似的。


    姚青凌请了慧明大师来主持这场法事;太常寺少卿指点。


    宫中太后听闻有此法事,特派身边的嬷嬷前来一看。


    所有人都闭着眼睛不敢乱看,只双手合十在胸前,时不时的随着敲钟声叩头跪拜。


    而在此时此刻,她们的脑海中依然会想起那一晚刀刃砍向血肉之躯的的声音,想起尖锐杂乱的哭喊声,求救声……


    她们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闭紧双眼;但又随着喃喃的诵经声平静下来。


    她们在此诚心跪拜,祭奠亡灵,忏悔过错。


    她们面上露出祥和。


    法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


    半夜又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好似洗涤天地间的一切污秽。


    在沉肃的诵经声中,天空乌云散开,一缕阳光冲破云层,直下地面。


    “出太阳了!”


    有人惊喜地说了一声。


    众人回头看过去,好像看到那些亡灵,随着那道光,上了天上。


    “……那是接引的光。”有人喃喃地说了一句。


    原本困乏的众人看到了阳光,好像心头也有光进去了。


    她们不用再受恐惧之苦。


    之后,焚烧了经文,纸钱,穿过的旧衣服等物品;随着广陵伯爵府五小姐定制的金鹏纸鸢放飞,法事结束了。


    在众人都准备离开时,姚青凌手捧和离书,突然在宫中嬷嬷面前跪下:“请嬷嬷转给太后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要与展行卓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