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禁帷春深》 明明是决定生死的紧要关头,苏折枝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
视线被魏烬右眼下眼睑正中一抹红色吸引,苏折枝愣了半秒才看清那竟是一颗针尖大小的红痣;小小一枚缀在冷白皮肤上,随着主人眨眼的动作轻微起伏,竟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
“苏折枝?”
魏烬不知她在想什么,拇指扣上眼前人小巧的下巴,不轻不重地捻了捻,在那上面留下一道红痕:“现在人都离开了,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他虽然笑着,可那笑容却令苏折枝不安地攥紧袖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狼狈地躲开对视。
她抿紧唇瓣,嘴角浮现出两枚极浅的梨涡:“督主神机妙算,臣女不敢在您面前卖弄。”
魏烬闻言,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显然对她虚伪的恭维并不受用。
苏折枝不敢再浪费时间挑战他的耐心,只好就着被对方捏住下巴的别捏姿势开口:“只是臣女带来的消息,万万不能叫第三个人贸然听了去,不得已出此下策。”
也不知魏烬究竟信与不信,不过瞧着细瘦却如铁钳般箍住她下巴的手总算松了开去。苏折枝心下略松,膝行着后退两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臣女愿将一切献与督主,求督主垂怜!”
魏烬又笑了,他似乎很喜欢笑,只是那笑里却总是含着冷意:“你的价值是——?”
苏折枝闭了闭眼,将有关于读心术的一切和盘托出。
最后的底牌亮出,余下能做的,便只有祈祷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魏烬盯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扬声唤李公公进来。
有戏!
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稍稍落下,苏折枝虽不知魏烬心中所想,却也能看出他对这能力多少有些兴趣,否则就不是唤李公公进来,而是命令门外的侍卫直接将自己乱棍打出去了。
果然,李公公刚一迈着小碎步匆匆赶来,魏烬便朝苏折枝扬了扬下巴:“说说看。”
李公公一头雾水地立在原地,圆盘子脸上写满了困惑。
苏折枝没有任何迟疑,清了清嗓子将李公公揭了个底朝天:“这位公公在想,‘这苏折枝也不晓得是何来头,对督主如此口出狂言竟毫发无伤?不过此刻匆匆召我前来,难不成督主真的看上她了?这倒是好事一桩,督主孤身一人这么多年,叫人瞧着不落忍,如果能——’”
李公公的表情从迷茫逐渐变成震惊,嘴大大张着:“这这这……”
“他觉得这是巫术。”苏折枝被李公公后半段的脑补闹得有点脸红,连忙趁机转移话题。
魏烬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石化的李公公:“她说的可对?”
李公公愣愣点头,今儿晚上第一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苏折枝打量一番。
有影子有温度有实体的,不能是鬼吧……?
“您放心,我是如假包换的活人。”苏折枝此前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半点有关读心的消息,如今头一回见到普通人对此的反应,突然觉得很有趣。
李公公讪笑两声:“您说笑了……”
他脚步下意识朝着魏烬那边挪了两步,视线飘飘悠悠就是不敢同她对视。
“竟然是真的。”魏烬颇有几分惊异地叹息一声。虽然不觉得苏折枝敢在他面前撒这种谎,可读心术还是太过骇人听闻……他眼神晦涩,忽而轻笑一声,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的诚意我收下了,至于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指尖上移,苏折枝刚觉眼尾一凉,就见魏烬弯下腰靠上前,一时间两人近得几乎鼻尖相对,“想让我帮你摆脱恒复那个老东西?”
苏折枝骤然睁大眼。
从她将玫瑰饼送给小太监,到被红袍官人捉到他面前拢共也没半个时辰吧?魏烬竟已将她的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
头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帝王鹰犬的恐怖之处,苏折枝连呼吸都滞住一瞬,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害怕了?”魏烬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眼尾一小片肌肤,眼神里多了几分无趣。
谁知想象中就要和其他人一般颤抖哭泣,苦苦哀求自己放过她的年轻姑娘很快重新仰起头,眼里闪着分外兴奋的光:“不怕!”
怕什么怕!魏烬实力越强不就意味着自己越容易借助他的力量脱离苏家吗!
苏折枝深吸了口气,壮起胆子隔着锦袍将手搭在魏烬小臂:“臣女自知天资平平,才貌亦不出众;可如今督主已拿住了我的命脉,臣女自当竭尽全力为督主效犬马之劳!”
她直觉魏烬似乎有些喜欢自己的眼睛,于是略一偏头,长睫自他手背蹭过,撩起丝丝痒意。魏烬指尖一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胆子倒是大。”也不知究竟是在指什么。
“我会认下你做义女,过两天就把你接进督主府。”
成了!见他答应得干脆,苏折枝眼睛一亮,始终憋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呼出去一半。
“还有什么要求?”魏烬一眼便知她还有话又说,竟也相当好脾气地问了。
苏折枝是个识趣的,当即不再犹豫:“臣女斗胆,求督主同我爹娘说,您看上的是臣女嫡妹,苏静娴。”
等踏出司礼监大门时,外面的天已然黑透了。
“苏小姐,督主特意吩咐了咱家为您指路,这边请。”李公公笑眯眯说道。
苏折枝连忙笑着推拒:“我不过是个走投无路求到督主门前的人儿罢了,岂敢如此劳烦公公。”
“苏小姐说笑了,您未来可是这督主府半个主子,伺候您是咱家的本分。”见李公公已经点了几个提灯小太监在前面引路,苏折枝只好乖乖跟上。
不过她倒是的确有些事想问。
“公公,我瞧着督主脾气甚好,可为何皇城外头都传言……”她的话没说完,可李公公和等人精,觑她一眼笑一声,叹息着摇摇头:“苏小姐往后可是要与督主朝夕相伴的,咱家也不瞒您。我们督主人自然是顶顶好,可外界那些传言——”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也并没错。督主打小便有怪症,若不发作还好,一旦发作便是六亲不认,整个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时候要是有人触了他的霉头,那被乱棍打死都是轻的!”
这不是在吓唬她,李公公刚见识过苏折枝的能力,就算对方承诺了平日里绝不会随便读他的心思,也不大相信,自然不会在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儿上说谎;何况每每发作,光是督主府里便要死一批下人,想必市井中督主杀人不眨眼阴狠毒辣的传言也与隔段时日就从府中抬出几具尸体脱不了干系。
苏折枝听得心惊,暗自庆幸没撞上魏烬发疯的日子。
难怪李公公总在心里说她运气好,若是在魏烬发病的时候自己仍像今日这般冒冒失失撞上去,只怕此刻已被草草裹了扔到荒山上喂狼了吧!
苏折枝在司礼监耗了不少功夫,等她再回到大殿时,宴席已经散了,殿内只剩下寥寥数人。
她暗道一声不妙,刚迈过门槛,迎面就被苏静娴甩了一巴掌。
苏折枝躲避不及,硬生生挨了打,莹白皮肤上不消多时便浮现出个鲜红的巴掌印。
“还知道回来啊?!”苏静娴亦知那一巴掌闹得动静有些大,上前两步用身体遮住她,眼神阴森,“你不会是上哪鬼混去了吧?你要是真的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害了我家,我定不会放过你!等回了家看娘亲怎么收拾你!”
苏折枝不吭声,她早想到自己半途溜走又晚归定会惹得大夫人和苏静娴不快,此时若是争辩,只会招致更加严厉的责罚。
她默默缀在两人身后,熟练地垂下头,借着夜色掩饰脸侧的伤。
“苏折枝,你给我跪下!”
苏静娴警告她的话可不是玩笑,刚一进屋,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立刻将门窗紧闭,刘妈妈早早候在一边,将一把近三尺长的黄梨木戒尺放入大夫人手中。
“手伸出来。”
大夫人眼神冰冷,声音更是坚硬似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
苏折枝不语,双手举至胸前,掌心朝上。
“唰!”“啪!”
戒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润弧度,狠狠敲在掌心;柔嫩皮肤立刻红了,掌心一片火辣辣,痛到发麻。
苏折枝疼得咬紧牙关,喉间却还是耐不住泄出一声痛呼。
大夫人从不会问她错在哪里,戒尺唰唰唰落下,直到掌心伤口青紫骇人高高肿起,她才停下惩戒,将手中的戒尺重重砸在苏折枝身上;尖锐的尺首撞到锁骨,疼得苏折枝忍不住浑身一颤。
“私自外出,支开婢女,你长本事了啊。”
大夫人背光立着,面色低沉似水。
“你不是喜欢去那间死人屋子里住吗?那就去吧。”
“带上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吩咐下去,谁都不许给她上药。”
苏折枝赫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