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时候见沈兰,她都是高高在上的。


    在黄家村的时候她就经常听人说,她不是家里亲生的闺女。


    所以村里的小孩经常欺负她,骂她‘野种’,朝她砸石头。


    她经常一身的伤回家,被黄家的父母见了,又是一顿打。


    从小到大,她身上的皮就没有好的时候。


    她无数次想要回家找自己的亲生爸妈,但每到这种时候,别人都会说她是家里不要的孩子,她的爸妈不要她。


    她时时躲在被子里哭,但依旧在幻想。


    或许他们就是使了坏心眼儿故意这么说,她爸妈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这才不要她的!


    村里有个嘴碎的婶子,经常会打趣村里小孩儿,哄他们些‘你是捡来的’‘你爸妈不要你了’之类的话,等将孩子给欺负哭了,她哈哈大笑一声,转身就回屋。


    但那个嘴碎的婶子一次都没有打趣过她。


    丛零那时候是存了点希冀的,有一会儿她鼓起了勇气,挪步到那婶子面前。


    因为紧张,她低着头,捏紧了身上的衣裳。


    那时候她心里就一个渴求,只要得到一个‘嗯’,一个肯定的答案就成!


    如果爸妈是因为家里遭了难不要她,那说明其实还是舍不得将她送出去的。


    她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但那时娇婶看着她长久地没说话,叹了口气就准备回屋。


    丛零急了,上前就拽住了娇婶的衣服,哭道,“娇婶,我爸妈是不是遭了啥难,这才不要我的?


    她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执着地就想要那么个答案。


    就好像,好像只要娇婶点个头儿,她就有希望能活下去了一样。


    她不太记得那天的娇婶有没有跟她说过什么话,只记得娇婶给她倒了两口甜水,将她打发走。


    后来有一回到镇上赶集,她手上因为拿的东西太多掉了一个,又是挨了黄母当街一顿打。


    她就站在大街中央哭,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人来人往,路过的人也只多看一眼。


    大人打小孩嘛,在乡下并不是啥稀罕事儿。


    她哭得正难过,突然耳边出现一道声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亲生爸妈是谁么?”


    她指了个方向,“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你妈。”


    那时候的丛零没有半点儿犹豫,挤开人群就直接跑了过去。


    她跑的那一路像是浑身都长满了劲儿,好似一切光明璀璨的未来就在眼前。


    璀璨到她身上被打的伤都不再痛了。


    她一把跪在那个高挑的女人面前,抱住她的腿。


    哭嚎哀求,“妈,你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吧!我是来娣啊!”


    这个女人跟黄母一点也不一样。


    她长得又高又白,一看就不好招惹,跟黄母那种瘦猴一样儿的一看就不同。


    她觉得她亲妈会保护她。


    但等着她随后而来的就是一脚,“哪来的野孩子,谁是你妈,别乱叫!”


    丛零现在都还记得那种看垃圾一样儿的眼神,还有想要赶快甩开麻烦的动作。


    被踹开后,丛零还想追,但刚起身,她就放弃了。


    因为那个又高又白的女人快速挤开人群走了,像是一点儿也不想沾上她。


    等着那天的她自然又是一顿毒打和羞辱。


    记忆已经模糊了当年的长相,现在丛零连黄母什么样儿也不大记得了。


    但那脚和那个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她还记得,因为那是绝望。


    那代表着她还要待在地狱里,她的希望破灭了。


    第二次见沈兰,就是回国这次。


    她是高高在上的甲方,自己当然是要伏低做小想要好好达成合作。


    不过幸好的是,这回沈兰没再给她一脚,看向她的眼神也温和慈爱。


    好到她压根儿就没把两个人想到一块儿。


    现在看着沈兰面对自己时的小心翼翼,说大仇得报后的痛快么?


    丛零没感觉。


    只是觉得心里厌恶和难受鼓胀得厉害!


    她不明白,既然当初不要她了,哪怕是她找上门她也不要,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追过来?!


    难道就因为她们后悔了,忏悔了,那些她曾经历过的一切,就能够烟消云散么!?


    她曾经是靠着对他们的恨意活下来的!


    “如你们所见,我现在过得很好,那就麻烦走吧。”


    丛零摁住自己的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不想要三十岁的人了还在外人面前失态。


    沈兰的话戛然而止,脸上也是愕然地愣了一下。


    丛零却始终半垂着眼,没有看她。


    客厅里的气氛一窒,就连一直很热情拉着张海柱牛头不对马嘴说话的罗伯特也愣住了。


    张永棠急了,她看着自家二姐。


    “二姐,我们可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啊!


    爸妈之前或许是做错了,不该将你送出去。


    但那时候我们都不清楚什么情况,可能爸妈也有苦衷呢!


    当然我们留在爸妈身边的没资格说这话,但吃不饱饭和挨打的苦日子我们也是受过的。”


    她用力抱住自家二姐,“二姐,我们是真的想要接你回家,回家吧二姐!”


    张永纯也抱住两人,“是啊,一家人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我们是一家人啊!”


    丛零的脸色比之前要冷淡很多,她始终冷着一张脸。


    只用英语吩咐家里的佣人送客。


    罗伯特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丛零没回,罗伯特叹了口气。


    他叫来家里一个华人厨娘,让她代为翻译。


    华人厨娘此前一直待在厨房里为今天忙碌,看到雇主家里一下多出那么多人,她还担心餐食不够,急赶慢赶地在厨房忙碌。


    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要送人了?


    她面上有点为难地开口,“那个,罗伯特先生的意思是,要不你们下次再来吧。”


    这就是直接送客了。


    来了这么一趟,他们连这个罗伯特先生跟老二是什么关系他们都不知道,就被送客了。


    虽说不知道具体关系,但沈兰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赵宴河说的那种包养关系。


    沈兰看了老二一眼,见她一脸抗拒和冷漠,也知道他们这突然的上门是不合适的,拿起包就准备走。


    来日方长吧。


    张永棠两姐妹哭得难舍难分,不管她们怎么劝老二都无动于衷。


    没办法,沈兰一家人只得起身。


    可佣人刚打开门,立马忙不迭地关上了。


    “先生小姐,外面风雪太大了,这是西伯利亚寒潮带来的强降雪!”


    沈兰一行人一时间进退两难,丛零也皱紧了眉。


    这种天气,加上又是圣诞节,外面出租车都没有。


    要是走回去,能冻死。


    “亲爱的,天气太过于恶劣了,要不然就让他们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丛零万分不愿,但还是点了头。


    刚才罗伯特说要不再考虑一下的时候,她没有表态。


    要是现在再拒绝,那就是她得寸进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