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咋样,没啥事吧?”


    “没啥事,就是........”刀疤挠了挠头,压低声音,“周家倒台了,我背后的假靠山没了,最近兄弟们做事也都得小心着呢!”


    沈兰了然,那位县革委副主任的名头只要在哪儿,甭管他是不是真的会护住刀疤,人家看在他的脸面上也不会动他家亲戚。


    不过那种人横行霸道,简直就是社会主义毒瘤,就该清除掉!


    “没事,先探探风头,要是最近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就让兄弟们除了供销社那边外都别出去卖货了。


    实在不行,咱们将摊子往外扩,到其他县的供销社也是条路子。


    就是距离远了,麻烦。”


    刀疤‘嗐’了一声,“只要能挣钱,咱几个大男人的怕啥麻烦不麻烦!”


    沈兰拍了拍刀疤的肩膀,“放心,跟着你兰婶,只要你们不走歪路子,婶指定饿不死你们。”


    刀疤咧开嘴笑,“咱还能不相信婶你么?兄弟们都铁了心要跟你一直往下干下去呢!”


    刀疤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以前他们就是街上的混子,路上的人见了怕,但转身就是吐一泡口水。


    他们自己也晓得的,他们不受人待见,就是家里人也是。


    但跟着兰婶这段时间,他们忙着送货卖货和收货,烟酒都慢慢都少沾了,钱包却慢慢鼓了起来。


    本来烂泥一样的人,还以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呢,现在对日子都有了盼头!


    前几天兄弟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还说呢,得攒钱娶媳妇儿,以后生个胖丫头胖小子。


    那是这些兄弟们跟他以来,刀疤第一次从他们眼里看到他们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那一刻刀疤就晓得了,跟着兰婶,大概就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沈兰和张海柱也就是到镇上随便看看他们,见也没啥事,就准备回去了。


    “得了,也别整天在这儿看人家东子谈对象,你们自己也都抓紧吧!”


    刀疤和老鼠几人听兰婶这么说,都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


    “啊,对了。”


    “啥啊婶?”


    “我闺女在镇一中高考呢,等结束了你们去接一下,给我把人送回村,我跟你叔就先回了。”


    “哎,放心吧婶!”


    .......


    天冷了起来,又是一年冬。


    日子紧赶慢赶着过。


    砖厂历经一年多已经慢慢稳定下来,还创下不少营收。


    本来差点都要去讨饭的村里人,硬是靠这个砖厂给扛了下来。


    “想想去年这个时候,咱村里各个躲在家里猫冬,能不能就不动,就生怕饿了没吃的。


    你看,就过了一年,现在大伙儿哪家还不偶尔割点肉?”


    临近过年,砖厂的活儿也停了下来,大家都在堂屋烧起炭火猫冬唠嗑。


    “谁说不是呢?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以为自己要挨不过去了。


    那个饿啊........真是前胸贴后背,那胃里都是酸的,难受得人想死!”


    张老五回想起去年来,“后来是海柱扛了半袋子红薯上我家,那时候啊.......”


    张老五一想到去年的事儿就忍不住流眼泪。


    “讲真的,我们一家要是没那半袋子红薯,一家子绝对全乎不了!”


    就是现在想起张老五心里还是感激着张海柱。


    另一个汉子吐出一口旱烟,“要么说人家家里做得起来呢?这都是积攒的福气。


    儿子闺女个个出息又孝顺,砖厂里还是这个!”那人竖了个大拇指,“这都是命,老天爷瞧着呢!”


    “也不晓得今年分红到底咋样,咱就是跟海柱家比不了,那也肯定要比往年好啊!”


    一说到这个,家里有人进砖厂的就激动了起来。


    “谁说不是!现在大伙儿都盼着呢,说是这两天发通知啥的........”


    堂屋里几个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这时,村里喇叭突然响起。


    “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


    凡在大队砖厂务工的社员,今晚七点到大队部开会!


    今晚七点到大队部开会,务必准时参加!”


    喇叭里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反复喊了两遍,把堂屋里的闲聊声全压了下去。


    这一声喇叭,直接将整个大队都整沸腾了!


    大伙儿可都等着这时候呢!


    腊月二十三这天,大队部里人头攒动。


    沈兰手里捧着本红塑料皮的工分簿,坐在台上,见人都进来得差不多了,她清了清嗓子。


    “今年砖厂盈利九千六百块,按工分折算,每户分红!”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几个穿着补丁棉袄的汉子激动地直搓手,有个老大娘激动得差点把旁边的老汉推下凳子去。


    “乖乖!九千六!抵得上咱村过去三年的收成啊!”


    "这下可算能过个肥年了!"


    沈兰看着下面大家伙都这么高兴,自己也高兴,可算没白费这一年多来她辛苦的操持!


    沈兰一家家开始往下念,"张建军家,工分合计两千四百,分得八十二块!"


    张建军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接过钱的时候,手都在哆嗦。


    "妈,媳妇儿,今年咱能过个肥年了!"


    李桂芬听到儿子的话,高兴得直抹眼泪。


    那年她男人去了,她还以为家里再难得有这种光景了。


    后来建军又遭了那么一场祸,村里又遭灾,李桂兰都想好了往南走讨饭去!


    没成想他们竟然把那么苦的日子给熬了过来,现在日子还一天天的越过越好!


    "张铁柱家,工分三千六百,分得九十八块!"


    “......”


    分红结束,各家都三三两两往家走,嘴里念叨的都是置办年货的事儿。


    "今年说啥也得割五斤猪肉,包顿白菜猪肉馅饺子!"


    几个穿着改小军装的孩子蹦蹦跳跳,"爹,今年能买水果糖吗?"


    "买!供销社新来了上海产的奶糖,给你买半斤!"


    前年的时候大雪封路,大家伙儿饿得都快啃树皮了,然后开春后又是发大水,那日子真的用苦都很难以形容!


    现在各家荷包里都鼓鼓涨涨的,愁苦的脸上全是笑!


    “等明年多攒点钱,咱也把新屋子盖一盖!”


    “才多少钱就想着盖新屋了,真是美得你.......”


    “嘿嘿........”


    大年三十,除了在部队回不来的张永谌,一家人齐聚一堂,好不热闹。


    年夜饭一般都吃得早,中午的时候广播就响过了,晚上大队部给队里放映革命样板戏《红灯记》。


    这是沈兰见大家一年到头辛苦,特意托关系从县里借来了放映机,就是想让大家好好高兴一下。


    其他大队的人听说前进大队要放样板戏,早早地吃过饭就往前进大队这边赶。


    就是跟前进大队起过冲突的东风大队的人也来了。


    黑漆漆的,就是来了人家也不会说啥。


    那次赔了钱后,林子坡的人好长一段时间在大队里都抬不起头来。


    那边听说靠山没了之后,更是怕得发抖。


    他们的靠山没了,可前进大队这边可是有个排长!


    不过等啊等的,他们也没迎来啥报复,渐渐地也就放下心来,但再也没敢找前进大队的麻烦。


    天黑透时,发电机“突突”响起来,白光映亮了黑压压的人头。


    银幕上李玉和举着红灯一亮,场子里顿时静了。


    “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风裹着寒气吹过,所有人都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