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十四章

作品:《尊者不善

    狂风呼啸霎时间盖过江河咆哮,天际翻起滚滚黑云,铺天盖地席卷上空,四野顿时暗下,视线所及,无论是山河草木皆化同色。


    一道金光直直穿透空间,倾绛面色一凛,身后顿时生出耀眼红光,如同羽翼般将他包裹,千万股红光齐齐绕住金光!


    佛印涌流的金光半边便被红黑之气吞噬,黑眸微眯,与之数步外的梵链发出嗡鸣,倾绛脸色一变,下一秒,金光破开红炎阻挠,犹如地狱追魂夺命而来的钩刺,没有半分梵境的慈悲悯人!


    莫说站在这里是凤王,便是南司君的神炎也未必能挡。


    到底是当年敢单枪匹马闯九重天的堕佛,倾绛心里暗自骂娘,收起吊儿郎当的作态,一步挡在月疏身前飞快运起灵息,与此同时,数千枚羽刃化作的红光如针雨般落在僧人身周,毫不意外,在波澜不惊中黑眸中化作星点粉碎殆尽。


    然而下一秒,黑色的瞳仁骤然收缩。


    倾绛亦是诧异地看着眼前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的人。


    “阿月?”从前这般喊他只是在外人面前故作亲密,没想到喊着喊着,竟也顺口。


    月疏微微喘息,直直盯着眼前蓦然刹住的金光,脚下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有他挡在面前,梵链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刺眼的金光缓缓褪去,就像是条普通的金链,幽幽地盘在半空,月疏也是意外,显然他也未想到梵链竟真的会为他停下。小金链“叮叮咚咚”,突然扭了个身,绕着他的眼周盘旋了几圈,却是不敢收紧,随后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盘在月疏面前,整个蔫儿作一团,哪还有半点杀伤力?


    倾绛看得眼角抽搐,抬起手背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珠,方才他就是被这么个东西牵制住的?!


    小金链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凤王,像条齿牙咧嘴的小蛇,奈何身前有人防它防得紧,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扭动着身,回到了僧人衣袖。


    凤王几乎气结,盯着梵链消失的方向,喷火的视线落在了它的主人身上。一边拿人同自个儿的佛莲作交易,一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约定,顶着出家弟子的行头,就是这样出尔反尔,纠缠不休?


    僧人如同听不见一般,携了一身灵压,面无表情地迈步向二人走近,整个空间像是被割裂成了两半,一方狂风大作,发丝吹得睁不开眼,一方却是风平浪静,行步之时竟连片衣袖也未曾吹动。


    这是要跟他硬抢了。


    咬着牙槽咧开一个不甘的笑,倾绛低头瞥见挡在自己身前的月疏侧脸,突然从身后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如何,想跟这个和尚走吗?”


    月疏被推得猝不及防,一脸茫然,哪知抬头便对上迦叶视线。方才二人仅仅五步之遥,倾绛那一推用力不小,月疏差点站不住身,迦叶甚至已经下意识做出接住他的动作,然而待月疏站稳身形,看清眼前之人时,立刻仓促避开视线,一连后退回到倾绛身边,背过身摇头。


    这一退似有重锤敲在胸口,五脏六腑疼得移位,迦叶立在原地,似有瞬间麻木,任由断线的念珠一颗颗散落脚边,滚进草叶土地。纵使他用强硬手段将人夺来又如何,还不是自己一次次亲手将人推远?有多少回那人满心欢喜地将心事说与他听,他却从不予以好的脸色。


    是他害的清涟。


    他不断提醒自己。可他又如何不知,自己早已情深于他,为他破戒。


    罪孽深重之人当是他自己...


    “我们走吧...”月疏哑着声,拉过倾绛,好似知道身后之人不会再追上了,直到最后也没未回头再看一眼。倾绛总算出了口恶气,解恨之余,也未太注意月疏声音里的异样,他回头斜了眼僧人,也不管人有没有在看自己,甚是得意地吹了鬓边发须,由人在前边牵着自个儿的袖子走。


    ......


    “干嘛走那么快,”带翅膀的生灵都有个通病,不太爱行路。倾绛作为凤王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今次叫他抱怨的却非此事,这不,才弯了个山头,他便开始嚷嚷,“就刚才,小爷就该再给那和尚补上两脚,你都不知道他以前干了多少恶事,那个梵境佛主,害了我二姐一辈子的秃驴,小爷已经觉得他够不是人了,没想到这个堕佛比他还不是东西...”


    月疏突然停下。


    倾绛:“?”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赤焱,莫要在白泽面前重提往事,倾绛一个激灵,正要说些旁的话掩盖时,月疏松开他的袖子,用手心接了什么东西。


    天空暗沉沉一片,山路风吹草动,沙石地走。倾绛微微仰头,几抹湿意断断续续落在脸上,暗啧了声晦气,施术在头顶设下一道结界,转眸却见月疏望着手心,不知何想。


    ......


    雨水越下越急,转眼大作倾盆。河水一路上涨,乱珠跳跃。


    一道身影久久伫立于河岸,衣衫湿透,紧紧贴在身躯。雨水淌过下颔,滑过喉结,还有不少滴落在颈间佛珠。


    不知过了多久,僧人双眸微转,缓缓看向身侧。


    一把纸伞撑在头顶。


    水帘划开天地,四野消声,仿佛只余眼前这一方。


    月疏站定面前,静静抬眸与他相视,微湿的发撩动在眼周,睁不开的眼睫里似盛了什么,不敢眨得用力。


    没问他为何去而复返,迦叶似有片刻恍惚,喉间滑动,抬起手,欲确认眼前人的这真实。月疏捏着伞柄的指骨活动一下,微微偏过脸,探来手便顿在了面旁。


    竹伞盛不下二人,何况是在这样的身量差距下,他抿了抿唇,低下头,刻意忽略脸旁,抓过僧人垂在身侧的左手。雨水将其冲刷得冰冷僵硬,月疏在相触之时明显颤了一下,紧接着,他将右手的伞交付到对方手中。


    伞面晃了晃,倾倒在二人脚边,被风刮远。


    迦叶紧紧将人抱在怀里,向来孤傲冷漠的声线此刻却是颤抖: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