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十三章

作品:《尊者不善

    树枝坠入江河,半浮半沉,顺着河流的方向很快消失不见。


    金光散去,稚儿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稳稳落在地面,小黑手拼命揉擦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波涛依旧汹涌,浩浩水声却恍若被什么隔绝,再闻不见。精实的臂弯穿过后腰,另一掌垫在后脑,月疏被人紧搂在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周遭微微潮湿的土地以及挨着面颊的黛青色佛珠,许是因方才之遭遇而余惊未定,一时间竟连眨眼都忘了,只是空洞洞地盯着足下某处,不住吐息间,有心跳透过僧衣传到耳鬓,一下一下,如鼓敲击。


    喉结抵在额前,轻轻滑动,落地后臂间的力道不松反紧,有发丝漏出指缝,僧眸微敛,眼睫下,沉痛之色却是难掩。


    “...多、多谢。”直到怀中人忍着腕上的疼痛伸手推拒,迦叶才反应过来自己将人搂得有多紧,苦涩之下,只得把人放开。


    重获自由的瞬间,月疏自然而然抬起眼眸,直至这一刻,他才终于将眼前之人的样貌完全看清。


    对视的刹那,迦叶不禁心头狂跳。他鲜少会有这样紧张促然的时候,有的那么几次,也全与面前之人脱不开干系。


    早在千年以前,他随佛主自地界除乱归来,路过悉乘院之时,自己叫住了他,唤了他一声“白泽”。彼时的心情与此刻一般无二,或许连当时的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叫他,分明那时候自己再厌恶他不过,巴不得他日日消失,别再出现,自个儿还能落个清净,然而心底却是有个声音不断重复,此刻若是不将他叫住,他只怕再也不会如从前那样,于悉乘院前为其停留。


    一别数年,当他撞上那双茶色眼眸,喉间一紧,却是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从前一贯是他缠着自己谈天论地,如今要他起头,属实难为了些,可人是他叫住的,又或许是为了掩盖无所适从的慌乱,他只得借他偷带下界之玩器,扰众佛子修行之罪名,言以锐利警告。


    其实不然,他真正想说的是那日于梵潭旁,他扑身上前,自己并未有意施术将他弹开。那一下摔得不轻,额角磕出了个血窟窿,红色沿着眉尾不住往下淌,染红了衣襟,刺得他双目生疼。


    他不是没有受过伤,流过血,可他从不绝有什么,更别说疼痛那样的字眼,既无从感知,便也用不到他的身上。


    然而那一次,看着殷红色的伤口,他似乎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那人在“疼”。


    流血了,他该是很疼的。


    从不知“心疼”为何物的他下意识拢紧眉心,然而他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什么话也未来得及等他说,愤恨的眼底攒浮着委屈的水光,攥紧拳心扭头跑开...


    “方才多谢佛者施以援手...那个,”面容重叠,面前的声音将他从过往的思绪中拉回,“衣裳弄脏了,实在对不住。”


    纸鸢沾了水汽,受潮的部分极容易染墨,月疏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指了指僧袍胸前的白色部分,如今被染上了点点红黑色斑,霎是醒目。


    难以言喻的失望感如山一般笼罩下,压得他胸口生疼,迦叶甚至未去细看衣襟上的斑驳,见他怀里还抱着个纸鸢,他几乎想将纸鸢扯开丢在一旁,把人困在怀里,再也不放,然而念头方起,耳边就是拉长的抽疼之声。


    月疏无力抽回受伤的左腕,只能咬牙忍受,额间隐隐冒出密密细汗,面色惨白。


    “你的手...”迦叶连忙放开,后面的话他根本无需再问,这伤如何而来,他再清楚不过。


    “不打紧,”月疏仓促一笑,又是后退一步,左手臂背在了身后,低头有意无意躲开了他的直视,“一点小伤,养养就好了。”


    养养就好?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迦叶的胸口蓦然生出阵阵绵密刺痛。没有灵力,凡事就必得他亲力亲为。碗要洗,果要摘,无论打柴还是烧水,于他而言都是难事。养?如何养?靠那个成日将“小爷”挂在嘴边的凤王么?想到二人言语间谈笑风生,迦叶心头又是一阵不爽。额间微微发烫,很快又被理智压下。


    不同于初见无相时的愣怔出神,月疏在见迦叶时并无过多反应,除了一开始的客气微笑,剩下的便只有戒备与疏离。


    至于原因,联系方才无相之言,大概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果真是...不记得了么。


    男孩直到现在才慢吞吞地挪到月疏身边,偷偷瞄了迦叶一眼,见人连一眼也没给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月疏的袖子,怯生生地管他的大哥哥讨要纸鸢,又从兜里摸出两粒糖果,硬是要月疏收下。


    月疏摊着手里的糖,面上有些尴尬,再贪蜜也不能从孩子手里夺吃的,然而比起这个,他显然更不愿在此地久留,至于原因,在场的除了稚儿,其余二人心知肚明。


    将糖果一并塞进装铢子的麻布袋后,月疏收好口子,头顶的沉重叫他不敢再度抬眼看去,生怕目光对上。


    “今日之事多谢,”他捏着空瘪瘪的钱袋,略微心虚地咳了一声,道,“待来日有缘相见,白泽必还佛者今日恩情。”


    这个“来日”,自然不过是遥遥无期的一个说辞罢了,迦叶将他避犹不及的神色看在眼底,心下更加不是滋味,胸口犹如刀搅,吞咽间皆是苦涩。见人欲走,喉间硬是撕出一道声,“慢着。”左腕有伤,他便只将手搭在他的右肩。月疏似是也未想到他会有此举动,看了眼肩上的手,诧异间就要回眸,却在此时,一道红光硬生生隔开二人视线。


    “才几日未盯着你,你就给我偷跑下山。”倾绛满是宠溺地将人揽过,也不管那粗布衣裳是他平日里连碰一下都嫌弃得要死,微微使力一摇,像是讨要回答,月疏从忡怔中被晃过神来,顿时被激得浑身不自在,无奈挣脱不开,只能继续由这凤王一人唱戏,然而下一秒,一双黑眸冷不丁撞入眼帘。


    “这是我的人,”没管怀里人投回来的质问眼神,倾绛悠哉悠哉,自顾自地介绍,甚至在僧人微眯的黑眸看向他时挑衅般地回以一笑,“哟,这么凶做甚么?小爷可是好言好语地提醒,还请尊者管好自个儿的手,毕竟我可不像某人,若是碰坏了,小爷可是要心疼的。”


    此处省略一千字道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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