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七章

作品:《尊者不善

    月疏“哎哟”一声连“人”带毯被扔在了洛川前。


    迦叶恭恭敬敬地对梵尊施了一礼,转身告退。


    哗哗的水声震耳欲聋,洛川的水雾打湿了从毯子里露出的一点淡红色鼻子,薄毯从银白的绒毛上滑落,白泽撑着四足从冰冰凉凉的台阶上站立起身,化作人形。


    这人又摔他!


    温柔?温柔个鬼啊!都说梵境向来以慈悲为怀,这人怎么那么粗鲁,动不动就摔人!月疏气呼呼地想,好在他肉掌垫厚实,否则连着被摔两回,不被摔死,也会把脑袋给摔笨了。


    侧过身来的梵尊倒是没说什么,身上依旧是件不起眼的灰色僧袍,望着从地上拍尘起身的月疏,微叹了声气,似乎已经预料到未来时日里梵境还会出何状况了。


    月疏被人逮到跟前也不敢再胡闹,毕竟是“寄人篱下”,一双手背在身后,垂着脑袋,一双眼睛只敢在底下乱瞄。


    本以为依梵境的规矩森严程度,自个儿乱跑之事必然会惹来此境之主的一顿说教亦或是责难,不曾想梵尊竟是轻飘飘几句话带过,不仅如此,还亲自领了他去他的院居。


    月疏在得知自己三言两语就被放过时还是有些懵的,梵尊看着严肃,没想到还挺和善的嘛,他一边想着,一边掸了掸毛毯上的尘灰,胡乱叠好揣在手臂,蹦着步子跟了上去。


    不必说,梵尊不与他计较,八成亦是看在帝夋的面子上,想到姬辛,月疏蹦跶的脚步又沉了,面上一片哀色神伤。


    梵尊给他安排的居所亦是独立的小院,门口两排修竹,虽说比四合禅院小了许多,但胜在清静无扰。不过,究竟是给其他佛修清静还是给月疏清静,这就不好说了。


    矮桌下的蒲团还是他离开时挪开的模样,梵尊交代了几句便化作金光离开,徒留站在庭心望着屋里颓丧的月疏。


    他的手里还是那条毛毯,拿了一路,从把它当成那人踩一顿到捡起来好好收着,这个转变几乎没有花太长时间。


    四下悄寂,连洛水之声也难再闻。月疏干脆在台阶上坐下,他不习惯在蒲团上盘腿坐,不舒服。他把毯子盖在膝头,这个动作本没什么意义,可他一静下心,凭他的嗅觉,不难察觉那藏在薄绒中那一丝一缕的檀香。


    只是闻见檀香,眼前便好似浮现出那人于梵谭旁阖目诵经时的模样,心跳倏忽快了两拍,仿佛由不得自己。月疏连忙把脸埋在毛毯中,怕人瞧见自个儿的痴憨模样。过了好久才露出一双茶色的眼眸,额饰下,银色的羽睫扑扇扑扇,似苦恼似彷徨,似困扰似迷茫。


    他像一只被蛛网丝线困住的蝶,无论如何扑腾,也挣脱不掉那种怦然异样的感觉。


    彼时他年岁尚幼,阅历尚浅,又不知心动与情爱是何物,只奇自己一向最爱糕点的香味,头一回竟觉得一个人身上的味道会怎么好闻。


    ...明明这个人冷冰冰又凶巴巴的,对自己一点也不好,可还是忍不住想去找他。


    那块薄毯被人重新洗涤了一番,支在庭院的竹子上等待晾干。棕毯虽薄,却也是足足挂了七日才完全干透。期间月疏不止一次想用自己的灵火尝试着将它弄干,可一想到自己灵力驾驭欠佳,万一火候不当烧坏了毯子,反而得不偿失,便打消了念头。


    案上开始堆起了一卷卷经文。老实说,他对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根本一窍不通,对佛法修习有多大的兴趣,只是这卷《妙法莲华经》,正是当日迦叶在梵谭旁吟诵的那品。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等薄毯干透收入虚空,迫不及待去迦叶的禅院找人时,却是再次被人狠狠丢了出来。


    “不准再踏入悉乘院半步。”僧人甩下凉薄的一句后转身,禅门自动紧闭。


    “喂,你——”不服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月疏差点让楠木门撞上鼻子。


    就算不让进,也不用这么不近人情吧。他方才在门外喊了四声也无人答应,结果伸头一探,那人就在房中打禅,就是不肯应他,或者说根本就当他不存在。


    被人这般无视,月疏自然是要上前讨说法的,结果刚要碰上他的袖子,一道灼痛的金光将自己狠狠弹开,这一弹,人直接从房中飞到了院外。


    当然,那块被人刚刚精心清洗干净了的毯子亦是,如同破布一样给人丢在地上,再次沾染尘埃。


    那人...竟是连衣角都不让碰。月疏慢吞吞地走过去,捡起薄毯攥在手心,瞧了又瞧,看了又看,视线转回紧闭的院门,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丝哀怨与委屈。


    自己明明没有恶意的,他为何就这般不待见他?难道只是因为那日冲撞了他与他的佛莲吗?


    月疏现在明白当日那人为何会落一块毯子在自己头顶了。


    他根本不愿意同自己有任何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