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九章

作品:《尊者不善

    “啪——”


    重重一记耳光,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


    敕天微偏过脸,眼神固执在一处,碎发遮了半目,余光里隐约可见君离神色愠怒。


    “你怎敢——”君离气得声音发抖。


    “我是认真的,”敕天正过目光,灼灼看向君离,灵传之术强势打断了他的话。少年人一身意气,敢想敢做,哪管这天伦地纲?


    “师父...”他蓦然起身,想要靠近,却见君离双目含愤后退一步,宛若视他如鬼魅,顿时心如刀割,声音弱了下去。


    “师父是嫌我恶心?“他自嘲一笑,“您可知对我而言,今日这一巴掌换一吻,亦是值得的。”


    “冥顽不灵!你可知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自然清楚。”他眼底蕴了阴鸷,话里却尽是委屈,“师父您最好是现在杀了我,否则..."


    否则——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滋长。


    “......”


    少年身影颀长,在彼此沉默的视线中双膝下跪,拜身时,悬于腰间的羽徽轻击地面。


    君离背过身,终是在敕天看不到的视线里蹙眉阖目。


    这师徒关系,左右是到头了。


    ***


    那年冬天格外冷,雪足足落了三月...


    雪霁后,天脊宗广纳弟子,数千人中唯三人脱颖而出,而最令人诧然的,是向来眼高于鼎的天脊宗宗主,竟收了三人中的哑巴做徒弟。


    ——


    敕天再见君离,是在天脊宗的拜师大典上。


    那日,他持剑而来,一袭白衣胜雪。


    ——随师父回去吧。一贯平静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恳求。


    只是师徒情分吗?


    敕天不敢回头,无法回头。他的耳力何其好,怎会听不出那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君离,他谪仙般的师父,明明身有腿疾...


    他是自私,可若不试上一试,又岂能甘心?


    终于,敕天回过身。淡漠的双目倒映的是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唯有你。


    敕天强忍着情绪,面上一片平静漠然,宛如二人互不相识。


    没有那段相依相偎的岁月,没有同塌而眠的相互温暖,更没有烛光下那倾心而荒唐的一吻。


    眼见君离因他如此陌生模样,无措的停驻脚步。敕天差点就要伸手将他抱住!


    仅仅差了一点。


    寒风拂过二人发丝,纠纠缠缠,万籁俱寂...


    直至多年以后,当天脊下一任宗主负剑于苍山洱海之巅,青涩褪去,剑点锋芒,已立于不败之地,犹记那一刻——


    他于三千宗门前将象征师徒信物的羽徽解下,还于他。


    然而没等对方接过,忽然一股劲风袭来,敕天陡然松手,羽徽落在地上击出清脆声响,碎成两瓣。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骤然鸦雀无声。


    羽徽碎裂,虽一字未言,却已将五年的师徒情宜断得一干二净。


    高座之上,宗主勾了唇角,动了动手指,光圈包围的一块崭新羽徽飞到敕天面前,敕天便不带一丝留恋地转眸看向殿上之人,天脊宗宗主,君离一母同胞的兄长——君岚。


    敕天曾以为,自己入天脊宗,势必会有人看不惯他,暗地里给他使绊子,令人意外的是,无论衣食住行,宗门为他安排的都是最好,君岚在剑术传授上更是对他几乎毫无保留。


    ——


    “你怎么还在练?”君岚夺过了他手中的剑,灵活身法巧妙避开敕天欲抢回的动作。


    “嗯,进步很大嘛,较前几...唉我去!你都不会对师尊手下留情的吗?出手那么狠...”


    “......”


    这人虽与君离一个容貌,性情却是截然不同。敕天虽拜他为师,打心底却是抵触天脊宗,对君岚更无好感。


    那日大殿之上,便是他的灵术袭来使他不得已松了手,羽徽碎裂...


    即便如此,敕天也只能停手,撩起对方衣袖检查伤势,却被一把捉了手臂。


    “诓你的,”敕天抬眸,便见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一滞,君岚扬笑道,“难得今日休息,你就不想下山放放风?修行怎可急于一时。”


    敕天怔忡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记忆里,肩头的雪被拍去,那人说了相似的话...


    喉头不由一哽。


    君岚笑而不语,看着眼前身着蓝白宗服,身量已过自己的徒儿似乎听进了话,低头作揖拜辞,便将剑还予他,目送离去。


    ***


    后山,一道结界将小院与外界隔绝。


    敕天将竹篮放下,里头是他亲手做的点心,师父一向喜欢。


    只是再喜欢,那也是从前了。五年来,别说是点心,就连敕天这个人,君离都不想见。


    这道结界以敕天如今的修为解开不过轻而易举,可他只是默默站定,直至夜幕低垂,确定君离不会见自己,才缓缓转身离开。


    一转身,方见到身后之人。


    一袭白衣胜雪。


    师父!?


    敕天差点就要上前,拥住对方——若不是那抹似有若无的狭笑。


    “碰巧路过,想起故人便顺道来看看。”君岚目光瞟过地上的竹篮,假装看不见敕天的紧张与戒备,漫不经心道。


    “山间夜凉,早些回去吧。”说罢,他便施术离去,好似不曾来过。


    敕天微微皱眉,一阵不安。到底是见故人,还是寻他?


    思量无解。


    总之,敕天并不想如他愿,又伫立片刻方才离去。


    漫长的山路徒步而行,直至月上枝头才回纵方院。刚跨入门槛,便闻见一股酒气,黑影随即将自己抵在墙上。


    “本尊与他,长得像不像?”含糊的吐息撒在耳畔。


    君岚?


    “像不像?”那人固执的又问一遍。


    怕是喝了不少。


    敕天只能点头。


    “既是如此,为何你们都、都喜欢他?”


    什么我们?敕天被推了一下,下意识擒住对方手腕。


    双目适应了黑暗,低头便见那人发冠乱了,收不住的青丝披散肩头,视线一移正好迎上那双雾蒙蒙的眼,似不满似委屈地望着他。


    敕天心头一颤,连忙松手。


    君岚醉得不轻,顺势靠在了他的怀中。


    “你能一眼认出我不是他,我其实、是很开心的,”他近乎艰难地咬字,不是很连贯道,“即便我、在你的眼里,看到的是失望——”


    敕天闻言几乎僵硬。


    “本尊待你那么好...什么厉害的法术统统都教给你...”君岚戳着他的心口,踉踉跄跄地与他拉开距离,月光落在肩头,配合那柔软青丝,是敕天不曾见过、与平日里时而狡黠时而阴恻截然不同的温柔与脆弱。


    “我早就知晓你与君离的关系...”


    敕天:“......”


    见他沉默,君岚蓦地一笑,眼底却是截然不同的苦涩,像说秘密般贴近他,眼对眼,鼻对鼻,轻声细语道:


    “我也知晓你早会灵音之术,之所以从来不用,只是、不想唤我一声师尊...”


    敕天无话可说。


    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实,却在君岚亲口道出时,胸口陡然一阵抽痛。


    来不及细想缘由,酒香迎面。


    君岚吻住了他。


    敕天浑身僵硬。


    “你还想、会什么?”那人缓缓解开衣带,吐气到他耳边,“我、都能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