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三章

作品:《尊者不善

    黎明将至,天大黑,鹧鸪声隐隐约约。


    迦叶单臂枕在脑后,陡然睁眼,双目戒备。


    房顶有细微脚步声。


    声音响在屋外,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下意识看向了身侧。月疏系着白绫,背朝他乖乖蜷睡在里侧,呼吸均匀,并未被惊醒。


    虚竺推门而出,正好在走廊遇上迦叶。


    “师叔?”他关上房门,快步走上前,“您也听见了?”


    “方才的脚步声极难察觉,绝非常人能够做到,白日里见过的那些修士,想来是他们,错不了。”


    虚竺左右没见着月疏,急声道:“对了师叔,阿月呢?他会不会有事!”


    “我已于他房中设下结界,用不着担心。”迦叶了然似的瞥去一眼,“倒是你,我便知你性子莽撞,听到动静必然按不住出来查探,到时又给我生出许多事端来。”


    虚竺尴尬地挠头,突然睁大眼,“所以师叔你昨晚...是在阿月那?”


    迦叶神色凉凉,似反问:不行么?


    “没、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虚竺连连干笑几声。


    早说嘛!害他提心吊胆一宿。慢着慢着,师叔和阿月一间,他不会为难阿月吧!等等,昨儿夜里,他俩又是谁打得地铺?


    “卦象指向天脊山一带,那么莲心魂息之处极有可能是与天脊宗有关,”迦叶恢复平日里的漠然,道,“今夜这些修士的行迹目的我没有兴趣,不过天脊宗,我必然得去一趟。在此之前,不相干之事勿要插Ⅰ手,避免节外生枝。”


    虚竺“噢”了一声,默算了一下时辰,“那师叔,咱们是现在出发吗?”这会差不多也快晨曦了。


    迦叶却道,“天亮再说。”


    “?”虚竺愣了一下,直至目送迦叶进屋,才反应过来他是说真的。


    奇也怪哉,他还以为他师叔会一刻不停即刻动身,怎么会等到天亮再说?


    虚竺摇头晃首,满腹疑惑地回到房间,一推开门——


    女子身着白衫,蹲在桌旁,捂着受伤的手臂,满眼无助地摇头,乞求他切勿出声。


    ......


    回到房中,月疏还在熟睡,只是翻了个身,躺在他离开时的位置,转头朝外。


    天已蒙蒙亮,迦叶没打算再睡,见他不似夜里共眠时那般拘谨,反而睡得安逸,心头又隐隐不爽,隔着被子将他往里头拨了拨。


    离开那片温度,月疏显然有些不愿意,轻轻哼了两声,藏于被里的手依着感觉探出,推拒在迦叶手背。


    胸前的衾被连带着被剥开,玉色藏在灰蒙黎明中,依旧白的晃眼。


    迦叶移开目光,注意落在他冰凉的手上。


    他料想的果然不错。天脊山寒气偏重,他不过离开片刻,他的手便已经凉成这样,若是不管不顾搁一夜,次日势必又得起烧。


    想想就是一个麻烦。


    月疏滚了一圈回到自己冰冰凉凉的小角落,又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迦叶直起身,脸色复杂,盯着他的后背看了一会,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


    片刻后,黑暗中响起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他取下颈间佛珠,盘放于床头,脱了鞋履合衣平躺。


    冰凉的身子蠕动了一下。


    迦叶像是没有看到,径自将腕间的佛珠换到了虎口,左手依旧垫在脑后,阖眸闭目。


    不到十个数,有东西寻着热源,滚进了他的怀里。


    ......


    直到午时,路上的积雪都消融得差不多了,虚竺才见月疏从房中出来。本想问他昨夜是不是睡得不安生,却见对方精神气虽不济,可那原本苍白的脸上却是浮着两抹红晕,身上的衣衫也与昨日不同。


    依旧是素色,料子更厚实了,脖颈处还有一大圈裘毛。


    “阿月,你的脸色不太对劲啊,是不是又病了?”虚竺说着便往他额间探去,然而还未摸着,眼前便换人了。


    “你的心思倒是日日落在他身上,”迦叶将人拽到身后,面上无甚表情,“说说,你身上的血腥味,怎么回事。”


    虚竺知道瞒不过,便老老实实交代了那名女子的事情。


    “她是被那些修士盯上,无奈之下闯入我屋中,”虚竺一边说一边往房中走,“我见她身上有伤,便暂时收留了她,不过我一直有守礼数,即便是上药包扎,我也没往她身上碰一下——”


    倒是尽往白泽身上碰了。


    迦叶光是回想方才那一幕,胸口便不是滋味。突然,他停下脚步。


    月疏茫然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他听着对话渐行渐远,心底蓦然腾出一丝空落。


    迦叶将他拽过去后便没再管他,哪怕隔着袖子,也没有多碰他一秒。


    很正常不是吗?他们之前,本就该是这样的...


    一片衣袖落在手背,鼻端似有檀香。


    “还杵在这做什么?”


    ——


    虚竺嫌葫芦吵,随手放在了桌上,并未随身。几人推门而入时,幻妖嘴皮都要磨破得在给女子灌输几人有多么多么恶毒。


    “仗着自己有点修为,就把老娘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破葫芦里,还假仁假义搞慈悲,我呸,老娘就不是一条命吗?说什么四大皆空,这几个秃驴就没一个受戒的,那小秃驴给你上药八成是看你长得不错,没准儿就动了那份心思,盘算怎么把你睡了,你还当他是恩人——”


    一串金体梵文没入葫芦,聒噪的声音终止。虚竺忍无可忍,抓起葫芦就是一顿猛摇,比那赌坊摇骰子都要用力,够幻妖吐个一年半载的。


    女子被说的面红耳赤,悄悄瞄了虚竺一眼,欲言又止。


    “别听这妖物,她满口胡言乱语!”虚竺抢先澄清。他错了,他就该时时盯着这个葫芦!


    女子名唤束心,一双杏目黑白分明。迦叶从进门见到她的第一面便注意到了,虽然衣着样式略有差异,但她腰间的那枚羽徽,分明与那几名修士如出一辙。


    既然是同宗,她又为何会被追杀?


    “追杀我的那些修士,大多都是新起的后辈,”几人围坐于桌旁,束心垂眸扫过臂上的伤口,她的声音不大,却将每一个字咬的清晰,恨意倾注于眼底,“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今他们信奉追随的天脊宗宗主,根本就是欺师背恩的畜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