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茗回家后难得早早地就困了，她昼夜颠倒的作息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听话了，混沌的思绪不断下沉，身体却又轻飘飘的。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的酒吧，那个戴口罩的男生背对着她往前走，自己想叫住他，却被淹没进嘈杂的环境中。不过好像还是被听见了，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周围的声音瞬间被吞食掉，方雨茗感觉自己被闷进了一个气泡里，听不见也看不清，男人背对着她取下了口罩，要转过脸的一瞬间气泡破了。


    方雨茗睁眼对上自己家的天花板，呆滞半晌后长出一口气，疑心自己快要魔怔了，不至于吧？


    她拍了拍脸，伸手拿过手机，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是她没想到星云的图标右上角居然有醒目的红色数字提醒。


    嗯？她记得自己昨天退出前用的是小号啊，怎么会有这么多消息？点开后接踵而至的私信目不暇接，但方雨茗只看到了最上方的活动消息。


    “抽奖结果通知，恭喜用户“好运从天南地北来”中奖了！”


    方雨茗这下确实清醒了，猛的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发现自己是真的被《妖夜异闻》抽中了。


    “羡慕了，我用了10个号抽都没中……”


    “这就是网名玄学吗，吸吸吸！”


    “@妖夜异闻，官方再来几个名额行不！”


    “没机会了，内部消息，其他人早就定了。”


    “我觉得好奇怪，节目组自己定嘉宾不就好了吗，偏偏要抽一个。”


    除了羡慕的，也有人开始觉得这个抽奖是资方做的局，系统后台早就定好了，甚至还有私信来骂方雨茗的。


    方雨茗中奖的开心劲过后有些愣神，然后是无语，还带些委屈，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恶意。


    这也能抽到她，早知道昨天就去买彩票了！


    这时秦钿濛的电话打来了。“宝贝！那是你小号吧？你不是说不想来吗？”


    “我抽着玩的，这么多人哪想到会中……”


    “那……你去不去呀？等会儿可能就有工作人员找你了，毕竟没过几天就要开录了。”如果方雨茗参加自己策划的节目，那秦钿濛可太期待了，而且她平心而论，方雨茗的各方面条件真的绰绰有余。


    看着星云上越来越多莫名其妙的消息，方雨茗有点上头，她举起一旁的龙井，盯着它恶狠狠地说：“去！我都被骂成资源咖了，为什么不去？”


    喵？龙井还没睡醒，卷卷的毛有些乱，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现在和它玩干瞪眼。


    秦钿濛也看到了那些留言，不过她知道这抽奖确实是纯凭运气，一点暗箱操作都没有。


    本来节目嘉宾都定好了，四人四妖，结果某天突然被告知要临时加个妖进来，为了节目机制，联邦这边也得跟着加个人。可毕竟这节目特殊，之前的人都是各方推荐后联邦精挑细选过的，这一下再选谁都有些不满意，时间又很紧迫，正僵持的时候，有人突发奇想说在观众里随机抽一个，也算是个噱头，还能增加节目的讨论度。


    “太好了，雨茗你就放心去玩，正好这次拍摄地点就在梦岛，也算补上之前的旅行了。”


    方雨茗其实也想过了，她去还能亲眼见见妖怪是什么样的，这可是难得的找素材机会，总比自己在家做虚幻的梦要好吧。


    没一会儿果然有人联系她，方雨茗本来以为会是漫长又麻烦的审核过程，没想到对面在开视频见到她本人后，只问了些基础问题就不再废话，直接把合同发过来了。看来是真挺急的，如果不是她认识秦钿濛，绝对以为这是什么骗子节目组了。


    尘埃落定，方雨茗抽空回了一趟澜湾，把龙井交给关黛照顾，对方逸文慌忙藏茶叶饼的举动假装没看见。


    知道女儿要去录节目后，夫妇俩担心归担心，却也没阻拦，只是絮絮叨叨拉着方雨茗嘱咐了半天，让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受了委屈也别憋着。最后还是方禹受不了方雨茗频繁的眼神暗示，强行把人带走送回了家。


    “你小心点儿，别被妖怪吃了都不知道。”


    “怎么会，我是去参加你钿濛姐的正规节目，联邦重点项目，又不是进虎狼窝。”


    “谁知道呢。”方禹不置可否，心里莫名有点烦躁和不安。


    “诶，等等，你靠边停一下。”方雨茗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然后跑下车进了街边一个彩票店，捧了几本刮刮乐出来。


    今天买应该也来得及吧？


    ……


    梦岛。


    下午的阳光明媚又温暖，却化不开酒店会议室内的压抑氛围，《妖夜异闻》的主要负责人员今天几乎都在这儿了，李鼎坐在最前面，有些紧张地为桌对面的五位嘉宾解释流程，秦钿濛坐在他旁边时不时补充，但他们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会议室里只有尴尬的人声在回荡。


    秦钿濛咽了下口水，在无形的压力下眼神开始偷偷观察。


    两个女生坐在一起，一个在贴穿戴甲，眼睛时不时抬一下，另一个笑着听，两只耳朵却都塞着耳机，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


    徐尧弛想拿出手机打游戏，结果手机被认真听讲的白暄眼疾手快地没收进了自己的口袋，徐尧弛想抢回来又不敢用力。


    黎冗剥开桌上的橘子塞进嘴里，猝不及防被酸了一下，他丢开剩下的，低头盯着纸张，貌似在听导演说话，实则在看旁边的两人你拉我扯。


    虽然秦钿濛把这段时间遇见的妖都划分进好妖的范畴里，但无疑，对面这五只不是什么善茬，即便他们拥有让人极度舒适的外貌，她也快待不下去了。看了下时间，方雨茗快到了，秦钿濛松口气，小声通知李鼎自己要去接人了，头也不回地抛弃他走出了会议室。


    这时黎冗终于抬头，注意到了面如菜色的导演和逃跑的编导，也想起了辰叔的叮嘱。他默默叹口气，主动和李鼎搭话：“李导安排就是了，我们会配合的。”配合二字咬的稍微有些重，在李鼎等人耳中听起来很平和的一句话，却瞬间在剩余四只妖耳中炸开。


    嘶......


    穿戴甲姑娘的指甲掉了，微笑姑娘主动把耳机拿下来了，白暄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把手机放在了更远一边的口袋，徐尧弛幽怨地看了黎冗一眼，但也乖乖地转过了身。


    李鼎感激地看着黎冗，他觉得这人哦不，这妖真是妖美心善。


    流程得以继续进行，几只妖听着节目的安排，慢慢觉得这趟工作也不是那么无趣。


    梦岛是联邦最大的海岛，既保留了原始的生态又恰如其分地被开发成了度假圣地，在联邦的人工干预下，常年恒温在26度左右，不论何时来这里都阳光灿烂，令人心情愉悦，今天也不例外。


    方雨茗走下私人飞机，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停机坪，用手挡着太阳挪动到阴凉处等秦钿濛。妖夜异闻不愧是顶级制作，联邦为了节目提前一周就把梦岛清场了，嘉宾也神秘地很，都是一个一个单独接送。甚至上车后，无论方雨茗怎么质问秦钿濛，敬职敬业的秦编导也没透露半分具体内容，美名其曰让她沉浸式体验，反正明天会先录制一个先导片，到时候她就知道了。


    到酒店后，秦钿濛把方雨茗安置好就匆忙离开了，只说让她别到处乱跑。其一是免得撞见了其他嘉宾，其二，毕竟现在梦岛上妖怪无处不在，虽然妖族那边说了不会伤人，但凡事怕个万一。


    方雨茗倒也听话，就是宅在房间里嘛，这还不容易？节目组给嘉宾安排的房间是最高层，视野没什么遮挡，方雨茗站在阳台伸了个懒腰，觉得梦岛果然名不虚传，即使是随意眺望也美不胜收，她跑回房间从行李里翻出工具，沉浸到创作中。


    另一边秦钿濛回到会议室，发现场面一改之前的尴尬，会议进度也大大提升，虽然心里奇怪但也没说什么，配合着把剩下的工作和注意事项都安排清楚了。


    散会的时候徐尧弛突然好奇地问黎冗：“哥你说是什么人还要总编导亲自去接，随便派个人去不就好了？”


    黎冗看了一眼秦钿濛的背影，推开徐尧弛凑近的头，“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要让节目顺利完成就行。”


    “诶晚上来我房间玩呗，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徐尧弛又搂着白暄对剩下的人说。


    “行啊。”


    ......


    夜渐渐深了，方雨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别说妖了，她今天甚至没有见到除了秦钿濛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连晚饭都是直接送到门口，就算节目内容不能透露，总该来对接叮嘱一下吧？


    偌大的房间安安静静，月光透过纱帘隐隐约约照进来，明明是唯美的场景，却莫名让人心里打鼓，妖夜异闻......


    这时窗外突然有个黑影晃过，紧闭的落地窗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吓得胡思乱想的方雨茗瞬间缩进了被子里，大气不敢出。


    房间里的空调冷飕飕的，但一直闷着也挺热，她把被子拉到鼻子下，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别的动静，就下床拿起酒店装饰用的实心摆件，鼓起勇气猛地拉开落地窗。


    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颗小小的不知名果子掉在地上，和旁边树上结的一样，她又谨慎地四周看了看，确实只有晚风轻轻地掀起树影摇晃。方雨茗被这么一吓，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回到房间后不知不觉间困意来袭，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安静了一晚的酒店似乎活了过来，方雨茗迷迷糊糊地打开被敲得咚咚响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异常强壮的彪形大汉，她一激灵，下意识把门盖了回去。眼见妖族派过来的保镖碰了一鼻子灰，跟在后面的化妆师阿宁连忙说：“方小姐，我们是节目组的妆造团队，麻烦您开下门。”


    方雨茗听见声音也反应过来，打开门说了声抱歉，那保镖也不回答，点了个头侧身让妆造团队进去，然后自己守在了门外。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睡醒。”


    “没事，可以理解。”阿宁进来后倒是笑意盈盈，等方雨茗消水肿的时间还和她聊闲天。


    方雨茗指了指门外像座山的保镖，悄悄问阿宁：“他是妖怪吗？”


    阿宁神秘一笑，“你觉得呢？”


    “是吧，那个体型也太夸张了。”方雨茗认真地评价。


    “那你就不怕我也是妖啊，就这么直接问我？”


    方雨茗看着她胸前的工作证说：“秦钿濛以前和我提过你，你应该不是，就算你是，能在她的团队工作这么久应该也是个能抗压的好妖怪。”阿宁觉得秦编导的朋友果然很有意思，手上的活也干得更认真了些。


    方雨茗化完妆就被带到摄影棚休息室待机了，看着周围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和无数的镜头，她才有了迟来的紧张感，本想上网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想到随便一刷都能看见对《妖夜异闻》的讨论。看了眼休息室门口依旧站岗的保镖，她觉得节目组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至少她是不敢临阵脱逃了。


    手机突然被抽走，秦钿濛递给她一个纯白色的面具，笑着说：“别看了，越看越紧张，手机我先帮你拿着。方小姐，把面具带上，跟我走吧。”


    方雨茗见到秦钿濛紧张感顿时少一半，“你们尽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这面具还是全封闭的，戴上后人只能被牵着走。


    秦钿濛带她到位置坐下，帮着最后整理了一下，安抚道：“开始录制会有天音提醒，后面跟着提示走流程就行，我在后台呢，宝贝你放轻松啊。”


    可方雨茗坐了半天也没等到天音，有些按耐不住，偷偷掀开面具露了个眼睛。这空荡的小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两边墙壁深入了地砖的缝隙里，看起来薄薄的，隔音效果却意外的好。方雨茗用左手摸着墙壁正想敲敲看，这时活泼的天音响起，她连忙缩回手，乖乖把面具戴好。


    “欢迎各位来到妖夜异闻，现在开始宣读规则。”


    “在本节目的第一阶段，也就是梦岛录制期间，所有嘉宾需要通过日常的游戏和相处，想办法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最后会以试卷答题的形式进行检验，总计得分最高的会得到二十万的奖金，同时在第二阶段也会有优势。”


    《妖夜异闻》居然是这种类型的节目吗，这倒是比方雨茗想象中有趣。


    “此外还有不同身份的附加任务，节目共有五人五妖，人类若准确猜出妖族，将有对应的加分，若能进一步猜出其对应的真身，分数再次叠加。妖族则是要尽力隐瞒自己的身份，最后成功隐藏自己的会进行加分，此外每有一位人类对自己的的好感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也将进行分数叠加。”


    “至于好感度如何判定，那就不得不感谢金主爸爸青神医疗科技的赞助了。”


    方雨茗突然眼前一亮，面具的眼睛位置突然被打开了，她看见面前的桌子上升起了一个小圆台，上面有一个手环和一支手机。


    “这款手环是为妖夜异闻的嘉宾们特制的，运用了青神医疗科技的最新专利，使用者佩戴上后能在手机上准确知晓自己对其他嘉宾的好感度。”


    方雨茗前段时间刷到过这个专利的报道，本意是为了让佩戴者更加了解自身的精神和情绪状况，虽已经被认证了但目前还未投入市场使用，应该也只有那后台强大的甲方能提前将这个专利借出来了。


    带上手环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方雨茗点开手机，里面只有一个叫作妖夜异闻的app，还没等她细看，周围的墙壁就缓缓下降，十个相同面具的人浮现，围坐在一张大型圆桌上。


    “现在，请大家抽签决定顺序，一一取下面具来认识一下吧！”伴随天音的话圆桌上立刻升起一个签筒，绕着桌子旋转起来。


    方雨茗拿了签后心里怦怦跳，前几天买的刮刮乐结果惨不忍睹，不知道今天运气怎么样。她抱着希望打开签纸，却被利落不拖沓的数字“1”刺痛了心脏，在这种场景第一个发言绝对是最倒霉的吧......


    天音已经在催促了，方雨茗闭了闭眼，取下面具，尽量自然地笑着说：“大家好，我叫方雨茗。”她见大家没什么反应，顿了一下继续说：“下雨的雨，喝茶的那个茗，叫我雨茗就可以。”说完后现场一片安静，方雨茗感觉自己耳朵根已经红了，手揪着裙子有点死心。


    突然对面有个人开口问她：“那你喜欢喝茶吗？”


    “啊？......奶茶算吗?”


    方雨茗说完桌上就有不少人笑了出来，还有几道声音附和说我也喜欢，微妙的气氛终于破冰。那个发问的人取下面具，精致的眉眼弯弯，他温柔地笑着说：“我叫白暄，等会儿我请大家喝奶茶。”


    托这个小插曲的福，流程能自然地继续，方雨茗见注意力终于不在自己这边，默默在心里感谢帅哥救她一命。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就感觉到从左边传来的注视感，还有一声短促的轻笑。


    方雨茗瞟了一眼左边那人面前的数字，发现他抽到了最后一个，便有些丧气地偷偷在心里腹诽，运气好了不起啊？


    见他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方雨茗干脆转头看了回去，透过面具对上眼的一瞬，她双眼睁圆，抿起的唇微张，不自觉提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都陷入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