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气象台播报，预计未来一周全国多地多云转阴，可能伴有大风和雷暴强降雨，正值节假日，请各位市民减少外出，避免在大树下躲避，远离门窗......”


    自动播报的女声虽然依旧职业，但似乎有些忧虑，方雨茗坐在画板前同样伤神。


    窗外阴沉沉的乌云好像要把整个天都拽下来，院子里的遮阳棚在呼啸的风里艰难支撑，她疑心自己过几天可能得换个新的。祸不单行，手机也收到了航班停飞的消息。


    她叹口气，打开收好的行李箱，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后，拨通了秦钿濛的号码。


    “喂，雨茗，怎么啦？”秦钿濛单肩夹着手机，抱着道具箱往库房走去。


    “雷暴雨来了，飞机全停，咱们的梦岛之行泡汤了。”方雨茗闭眼躺在床上，声音毫无起伏地宣布了这个噩耗。


    电话那头秦钿濛沉默了一会儿，她把箱子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示意他去放好后，走到没人的楼梯间深吸一口气，“我真服了，老娘天天加班熬夜，就盼着出去玩这几天，我还专门请了年假欸！！！”


    方雨茗安抚了几句，嘱咐道：“你下班早点回去啊，已经快下雨了。”


    她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注意安全，然后把航班取消的通知截图发在了星云上，配上了哭泣的表情包。


    “呜呜呜我的飞机也被取消了，放假回不了家了，只能在学校里关着。”


    “心疼，但话说Ming老师在家的话也别累着自己，没事就拿起笔多画。”


    “楼上你心事都写脸上了，不过我同意啊啊啊！”


    的确，方雨茗最近找不到半点创作的**，唯一念念不忘的又画不出来，这次除了想去梦岛度假外，也想换个环境找找灵感，结果现在连家门都不太能出去了。


    想到这里，方雨茗歪头看向画板，那是一个戴口罩的男人。他的刘海有些长，几乎是只露了双眼睛，却已足够顶级，琥珀色的眼底充满淡漠和冷静，还未干透的颜料显得眼睛带着些潮湿，眼尾的睫毛投下阴影，遮不住半点蛊惑。


    一周前，方雨茗去酒吧救喝得不省人事的秦钿濛，闪动的灯光和震动的音乐都让她头痛，她扶着秦钿濛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在即将走出酒吧大门时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那双张扬的翻飞凤眼一下就让方雨茗的视线跟着他转。


    方雨茗喜欢漂亮的东西，说实话当时她甚至想扯下漂亮眼睛的黑色口罩一探究竟，但那人几个呼吸就消失在了人海里，只留下这惊鸿一瞥。回家后她试图想象出完整的脸，但好像都不能与之匹配上，画纸揉了一张又一张。


    窗外开始飘落雨点，被风吹打在玻璃上，混着屋檐滴水的声音渐渐变大，方雨茗躺在柔软的床上有些晃神，在这天然的白噪音包裹里很快就睡着了。


    待她醒来后已经是晚上8点了，还是被小猫爪拍醒的，方雨茗推开龙井的头，坐起来抓了抓头发，这暴雨天外卖也没得点，只能到冰箱寻觅吃的。


    她给自己煮了一袋速食，还不忘帮龙井煮几只虾，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连震几下，秦钿濛下班后正在群里猛发消息。


    “这雨也太大了，路上都开始有积水了。”


    “这几天我要在家里狠狠睡，谁也别想让我再碰工作。”


    “不是，我小区居然停电了，联邦不早就不限电了吗？有点吓人......”


    然后是一段时间的安静，锅里开始沸腾起来，方雨茗戳了戳，觉得应该差不多了，等她端着碗坐到客厅地毯上，群里弹来了语音通话提醒。


    “卧槽，你们不知道我刚遇到了什么！”秦钿濛声音微微颤抖，又带着一丝兴奋。


    “怎么了？”成奥有些疲惫和无奈，他对秦钿濛的咋咋呼呼习以为常。


    “成奥，你居然也在？”成奥是某重点学校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今年还带毕业班，每天没个音信，约他去旅行也没时间，说是放假也得补课。


    “秦编导，这么恶劣的天气，就算是高三的师生也应该要回家的好吗。”


    “所以，到底怎么了？”方雨茗见他们又要没重点地吵起来，忍不住开口打断。


    刚才秦钿濛见小区里停了电，能见度太低了，路上又有积水，本想把手机的电筒打开，没想到正好天边一道闪电照亮了前方的路。


    不远处一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正在泥泞的路上打滚，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鼻子相比寻常人来说格外地长，而且往上弯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在闪电的照耀下透着寒光。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微微仰头就和秦钿濛对视了，秦钿濛当即打了个颤，捂住嘴巴转头就跑，当她绕了远路跑回单元楼下时，整个小区都亮起来了。


    “你们说我是不是遇到鬼了？”她似乎还有些后怕，但又很是兴奋。


    “行为艺术吗，还是cosplay？”


    “不像，而且我进小区的时候就发现保安不在，他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那也不是鬼吧，倒有点像妖怪。”方雨茗也来了兴趣。


    “感觉妖比鬼更可怕啊……”


    这时候沉默半天的成奥开口了：“别乱猜了，多半是秦钿濛看错了自己吓自己，毕竟她脑子少根筋。”被信奉科学的成老师教育一通后，秦钿濛注意力瞬间转移，开始回怼。不过这世界上的怪谈多了去了，就算成奥不说，她俩也不会当真。


    只是这场暴风雨似乎注定是不平凡的。连续的糟糕天气，让市民们进行网络娱乐的时间大大增加，诸如此类的怪事居然越发多起来。


    起初是有一位网友上传了一段自己拍到的视频，视频里对面楼的小男孩正趴在阳台边缘去够掉在平台外缘的玩具，没想到整个人直接翻了出去，网友刚惊呼到一半，就看见男孩在半空中灵巧地翻了一圈，稳稳地用四肢落地，起来后往四周看了一圈，慌忙用手在头上挡着雨跑进楼道了。


    “不是，P得太过分了吧博主，这可是5楼！”


    “而且他根本没有借力，直接凭空？太假了吧。”


    “......你们真的没人觉得，他挡住的不是雨，是其他东西吗？”


    有人将视频放大，逐帧研究，终于勉强看出他用手按住了头上突然长出来的东西，就像是...两只耳朵。


    个例或许是故意营销博眼球，可匪夷所思的事越来越多，明明在马路对面却带着行人急速躲开打滑的车还毫发无伤，走入墙角人却突然消失不见，摔了一跤跌在石墩上直接把石头撞碎了......


    随着事件的荒唐程度和影响范围越来越夸张，视频和照片不断被毙，热搜被撤了又上，网上的讨论和阴谋论就像这场雨，覆水难收。


    ......


    联邦大楼。


    宁怀远坐在会客厅内，放在膝盖上交叉的双手微微出汗，这个平时做事有条不紊，掌控大局的男人此刻居然有些不知所措，紧张的源头全数来自他对面的两个年轻男人。


    左边的黑发男人穿着红色暗纹盘扣新中式，神色冷漠。另一人穿了件卫衣，还染着一头银发，看着就像个新潮的大学生，他翘着二郎腿，拿手机随意划拉着。


    秘书小王颤颤巍巍给两位客人送上了茶，退到宁怀远身后。


    “咳，二位，咱们看这事...该怎么办？”宁怀远小心翼翼地发问。


    黑发男人冷哼一声：“这话该我问你。”


    宁怀远反复自我暗示这二人不会伤害自己，大着胆子先发制人，“怎么说也是您方先行暴露，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银发男人打断，他笑得人畜无害：“宁先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无条件帮我们遮掩以保证大家的安宁生活，这规矩延续了这么多年都没出问题，怎么到你这儿就漏洞百出？”他把手机摆在宁怀远面前，星云热搜第一的词条只有一个字，“妖”，后面还跟着红色的爆。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妖。


    但是大部分妖早已融入人类世界，失去化形的能力，寿命也和人类相差无几，只保留少许本质能力，而且在妖族严格的管理下，也从未出现用妖力伤害人类的例子。


    妖族遍布各行各业，还帮助人类突破了许多限制，在大部分人不知情的日子里，人和妖已经和平共处上千年了。


    空气中的凝滞感让小王快要喘不过气，眼前这两个看似年轻的男人，其实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活了多久，平日里都是线上联系，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两位妖族话事人。


    “我们已经以最快速度善后了，但是这次看到的人太多，悠悠众口，实在是有些难办......”


    宁怀远额头上已经出汗了，但他还是提出了目前的唯一办法，“现下一切遮掩都已是徒劳，我们不如…向大家坦白。”


    小王一抖，悄悄观察两位的神情，居然不是他想象中的怒不可遏，反而是带着思索，认真在考虑这个提议。


    “坦白？”银发男人笑了一下，“宁先生说得轻巧，要如何坦白才能使我族不被害怕，曲解，还能正常生活？”


    又是一阵沉默，眼见“二人”已经不太耐烦，临到爆发的边缘前，小王颤抖着开口：“可...可以试试真人秀？”


    这下三道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小王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继续说：“网络传播的速度最快了，改变风评也相对容易，可以做一个人与妖和谐共处的节目，来让市民们了解妖，而且隔着屏幕的曝光大家应该会更容易接受。”


    说完后小王心如死灰，他真想扇自己，这段时间综艺看多了，话不经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沉默片刻后，两位话事人对视一眼，见黑发男似乎没有意见，银发男轻轻敲了敲桌子拍板，“既然事已至此，希望宁先生不要再让我们失望。”


    他们起身离开后，会议室里余下的两人长出一口气，宁怀远拍了拍小王的肩膀，“今天多亏你把这两位祖宗安抚好了，回头给你加奖金，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找人负责，下周前给我一个方案。”


    “好的。”小王欲哭无泪，宁主席你知不知道今天已经周五了……


    那边走出去的两人正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在说话。


    “早知道这么容易，你还叫我来干什么。”


    “那不是我怕万一被他们发现，这次大面积暴露是咱们默许的，雨也是我们招来的，你这张煞星脸能威慑一下嘛，又不能真动手威胁。”银发男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妖族其实千万年来都只在同族之间进行繁衍，偶尔有出格的也会被立刻处理强行分开，但是这个世界只有人类的适应性是最强的，联邦发展到至今，妖族的繁衍越来越困难，现在只有彻底融入人类，他们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而且，现在的小朋友喜欢搞人妖恋的越来越多，我也不忍心再棒打鸳鸯了。”


    “那，我们派谁去？”黑发男帮他理了理坐皱的衣角。


    “既然是首次亮相，肯定得拿的出手啊，让那几个最好看的去。”


    ......


    事件不断发酵，市民们还在不停猜测，没想到联邦直接甩出了盖章文件发布声明。


    “完了完了，要被官方捂嘴了。”


    “？我看错了吗？？？”


    “你们看清楚！这是承认了啊啊啊啊啊！！”


    “认真的吗，那两位同意了？”


    “不是那啥后不许那啥吗？”


    没被证实之前风言风语漫天传，如今事实就摆在面前，大家反而不相信了。


    方雨茗的第一反应是官方哪个工作人员发疯，或者是被盗号了，她把帖子转到群里，打了一排问号，没人回她。


    说来很奇怪，就算成奥不关注这种事，秦钿濛应该早就炸锅了，但群里却安安静静。


    方雨茗又去网上获取第一手消息，在大部分疑惑，迷茫的声音里偶尔有一些奇怪的发言。


    “我可以光明正大露尾巴了？”


    “那我是不是不用被迫分手了，已经被那位大人拆散三次了QAQ。”


    “不是，真有妖啊哥们？”


    “我现在生怕我家猫开口骂我...”


    文件发出已经快一天了，官方没有任何其他动静，不解释也不撤回，虽然荒谬，但这些抽象评论的可信度直线上升。


    “应该是真的。”出乎意料的是，成奥居然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虚无的设定。


    方雨茗看了一眼在她床脚伸懒腰的龙井，绿色的大眼睛懒懒眨一下，翻个身继续睡了，嗯至少这个懒猫应该不是妖。


    除了刚开始的震惊和好奇，也有许多人开始害怕，居然真的有妖怪在身边，那大家的安全还有保障可言吗？恐慌开始蔓延，而方雨茗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官方声明一大早就发布了，她是中午起床才看见的，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秦钿濛的消息。


    她想起了秦钿濛小区里的奇怪保安，立刻拨通了电话，但打了几次那边都只有空荡的忙音。


    不会出事了吧？


    方雨茗掀开被子下床，来不及换衣服也顾不上身后的喵喵叫，正当她拿起伞要出门时，看见了官方发布的一条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