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Green to blue

作品:《薄荷锈色

    “十一,你还记得高三那年从教学楼楼顶一跃而下的陈厌生吗?”


    陈厌生。


    呼吸骤然一滞。


    陈厌生,我当然记得他。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跳楼的原因。


    因为我知道,他是不可能跳楼的。


    我还记得他跳楼当日跟我说过的话,还记得黄昏下橘色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丝上,是那样的耀眼。


    陈厌生说,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位科研工作者,研究这世上最不可逆转的东西。


    彼时的我并未当真,只当是少年人年轻气盛的诳语。


    可他死后的一年又一年,那日的场景如梦魇般一直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就像高三那道压轴的数学题,时至今日,我依然未解。


    挣不脱,也忘不掉。


    像是深深烙进了我的骨血里。


    疼得要死了。


    “好好,你说……一个人她总是做一个梦,梦里重复同一个场景,梦见同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姜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吧十一,对着谁做春梦了?”


    “不是春……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摇摇头:“是真的很让我困扰,我感觉自己都要精神错乱了。”


    “你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十一,你到底怎么了?”


    姜好一脸关切地掰过我的肩膀:“要不还是医院看看?找个心理医生什么的?”


    “……”


    什么啊,心理医生?


    这不是有心理问题的人才会去看的吗?


    我心理有问题吗?


    有吗?没有吗?有吗?


    ……


    陈厌生死的时候,我的嘴里还含着他亲手塞进去的薄荷糖。


    那股刺激的冰凉攀上我的太阳穴,张牙舞爪地扒拉着我的神经。


    哈……


    ……神经。


    烂透了。


    像是被蛀虫啃噬,脑中最后一丝弦彻底崩断。


    我的神经烂透了。


    /


    姜好送我到小区楼下,看着我上了楼才转身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像是突然坠了一块,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陈厌生。


    虽然过去了那么久,我也不太想要去回忆,不太愿意去想起,但我不得不承认,高中那两年我的确喜欢过他。


    他当然是指的陈厌生。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对他居然会情深至此,以至于他都死了十一年,我还对他念念不忘。


    好吧,严谨来说,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但他一定是相当帅气俊朗的,我对我的眼光很有自信。


    可他为什么就是存在我的回忆里呢?


    太没边界感了吧。


    滚出去,陈厌生。


    ……


    啧。


    我总是感觉陈厌生还没有死。


    好奇怪啊,他分明已经死了好多好多年。


    可我感觉他就在我身边,一直都在,如影随形。


    啧,别说还有些瘆人。


    我摇摇头,却没有觉得更清醒,反而是脑子更加混乱了。


    ……脑浆没摇匀吗?


    一抬头,却发现有个身影靠在我家门口。


    是林霖。


    我刚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删除他的人脸信息了。


    哈……脑子迷迷糊糊的,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记得我好像让他滚,别再纠缠着我。


    他说,夏拾遗,你真他妈狠心。


    他说,你根本就不爱我,夏拾遗。


    他说,你究竟透过我的眼睛,在看着谁呢?


    ……我都不予理会。


    直到陈厌生的名字出现。


    才让我混沌不堪的脑子有了难能可贵的清醒。


    我清楚地看见一向温柔有礼的林霖失了态,拿着一张写满陈厌生名字的草稿纸质问我。


    上面字迹潦草,兴许是我某次从噩梦中惊醒后头脑不清醒时随手写下的鬼画符。


    他的声音很大,吵得我耳膜刺痛。


    他说,陈厌生是谁?一个死人!


    在你心里,陈厌生算什么?我算什么?


    陈厌生算什么吗?


    ……


    他们说人死后会变成鬼。


    于是我认真开口。


    “……死鬼?”


    林霖怔愣片刻,随即扭头气笑出声。


    “夏拾遗,我觉得你他妈真该去看看脑子。”


    “你他爹的也该去看看是不是人格分裂。”


    ……


    最后我还是多加了五万,将他打发走。


    一共二十五万,拿着滚吧,二百五。


    回到家里,关上门,我像是一滩泥巴陷入柔软的沙发里。


    耳边回荡着方才林霖说过的话,又想起白日里姜好对我的忠告。


    “要不还是医院看看?找个心理医生什么的?”


    “夏拾遗,我觉得你他妈真该去看看脑子。”


    “……”


    啊,我知道了。


    我得出结论。


    我不是心理有问题。


    ——我是精神有问题。


    /


    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我几乎呼吸不上来。


    “叩叩”面前的桌板被敲响,医生抬眼看我。


    “跟我说说,你的症状?”


    我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神神秘秘道:


    “我感觉我有精神病。”


    “……”


    医生无语抬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手里拿着那张写着我神经衰弱的单子,慢吞吞走到路边准备打车。


    “夏拾遗!”我听见有人叫我。


    回过头,却看见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朝我走过来,我愣神片刻,直到他走到我面前的位置停下,我才略微记起面前这个人的名字。


    是贺阑山。


    在我为数不多的记记忆中,我记得他好像和陈厌生是很好的朋友。


    我仔细回忆着从前的记忆,想要抽取出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情,却发现我和他的交集的确少得可怜。


    那这就奇了怪了。


    “你找我有事?”我问。


    贺阑山盯着我的眼睛,片刻后他长舒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是有关陈厌生的。”


    “有一样东西,我想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