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惊心暗许
作品:《秋日遐想》 鬼屋入口的冷风卷着人造烟雾扑面而来,通道深处传来阴森的风声,夹杂着远处游客的尖叫,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着消失在黑暗里。
虞珀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墙壁,触到一层湿冷的黏液,她猛地缩回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指腹上沾着暗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颜料还是什么更恶心的东西。
身后裴墉觉的脚步声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不紧不慢地踩着她的影子前进。
虞珀刚迈进去,头顶突然落下一串塑料骷髅头,她下意识往旁边躲。
"你要是怕了,现在求我还来得及。"他的声音带着令人牙痒的笑意。
虞珀的下颌线绷紧了。她没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只是怕你待会儿被‘鬼’抓走,我还得替你收尸。”
他低笑一声,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像是故意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通道越来越窄,两侧的墙壁上渗出黏腻的水珠,头顶的猩红应急灯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让视野里的景象扭曲一瞬。
“咔嗒——”
身后传来闸机合拢的声音,虞珀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一片漆黑。通道入口已经被封死,他们只能向前走。
通道越来越窄,两侧墙壁渗出黏腻的液体。虞珀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但指尖不小心蹭到墙面的触感还是让她胃部一阵抽搐。要命,这鬼地方连墙壁都在流"血"。
"听说这家的道具都很逼真。"裴墉觉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说,"上周有个游客被吓到尿——"
"闭嘴!"她声音有点变调,立刻咬住嘴唇。
头顶突然传来"咯吱"一声。虞珀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脖子僵硬得不敢抬头。没事的,都是假的,她在心里默念。但越是这样想,越控制不住想象天花板上可能挂着的东西...
“咚。”
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她的后颈上,她猛地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脚下机关被触发的声音让她血液凝固。
“啊——!”
天花板上骤然坠下一截腐烂的假肢,惨白的手指几乎擦过她的鼻尖!虞珀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向后退去,后背却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裴墉觉的手稳稳扣住她的手腕,拇指抵在她脉搏狂跳的腕间,低声道:“踩到机关了。”
她能感觉到裴墉觉在憋笑,这个认知比鬼屋还让她恼火。她立刻甩开他的手,黑暗中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救命之恩就这态度?”
“闭嘴。”她咬牙,加快脚步往前走。
通道尽头豁然开阔,青绿色的幽光从地面渗出,在潮湿的空气中形成诡异的薄雾。雾气中央横陈着一具漆黑的棺材,棺材上缠绕着褪色的红绸,像是某种诡异的喜堂装饰。
棺材左侧立着个佝偻的身影——涂着夸张腮红的"媒婆"正咧开猩红的嘴,缺了颗门牙的牙龈在幽光中格外扎眼。她机械地摇着裂开的绢扇,绢面上"囍"字已经晕染成暗褐色。
虞珀的视线刚落在棺材顶部摇晃的绣花鞋上,裴墉觉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拽。惯性让她踉跄着撞上他的胸膛,与此同时——
"啪!"
大红色的绣球重重砸在裴墉觉肩头,滚落时在衬衫上拖出一道胭脂般的痕迹。棺材上方,穿着嫁衣的"新娘"不知何时已经悬在房梁,盖头下传来布料撕裂般的笑声。
"哎哟哟——"
媒婆的绢扇"唰"地合拢,枯树枝似的手指直指裴墉觉,"这位郎君接了绣球,可是天定的姻缘哪!"
她突出的眼球转向虞珀,突然从袖中抖出一条拴着铜钱的红绳,"新娘子快来系同心结......"
虞珀的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指节都泛了白。她盯着那具缠满褪色红绸的棺材,喉咙发紧,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不玩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尾音的轻颤,"我不玩了,我要出去。"
裴墉觉侧头看她。青绿的幽光映在她脸上,平日里总是微微抬着的下巴此刻绷得紧紧的,睫毛不安地颤动,像只炸毛的猫。他忽然觉得有点新奇——原来她也会怕。
"现在回头,"他故意压低嗓音,凑近她耳边,"得经过刚才那间停尸房,你知道的……就是突然弹起来一具尸体的那个。"
虞珀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裴墉觉看着她死死咬住的下唇,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攥得发白的指节:"都是假的。"他的拇指在她手背安抚性地蹭了下,"刚才那媒婆的假牙都快掉了,你没看见?"
虞珀猛地抽回手:"谁怕了!"可话音刚落,棺材突然"吱呀"一声响,她整个人一抖,下意识往裴墉觉那边靠了半步。
低笑声从头顶传来。裴墉觉捡起滚落脚边的红绣球,故意往她怀里一塞:"拿着,别浪费人家好意。"
"你有病?"她像被烫到似的把绣球扔回去,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怕什么,"他捏着绣球在她眼前晃了晃,嘴角噙着笑,"真要结冥婚——"忽然俯身,呼吸擦过她耳尖,"也得找个活人,对吧?"
虞珀耳根一热,正要反驳,却见那媒婆突然从棺材后探出头,裂开的嘴角几乎扯到耳根:"新娘子……系上红绳就跑不掉啦……"
她浑身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裴墉觉已经挡在她前面,顺手把绣球抛回媒婆怀里:"这位大娘,强买强卖可不行。"语气轻松得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诡异的是,那媒婆竟真的缩回棺材后面。虞珀愣神的功夫,裴墉觉已经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往前带:"走了。"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再磨蹭,小心真被抓去拜堂。"
虞珀挣了下没挣脱,索性任由他拉着走。奇怪的是,那些盘旋在脊背上的寒意,似乎真的消散了几分。
没走几步路,身后传来笑声——
“咯咯咯……”
“新娘”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整个棺材突然下沉!地面裂开一个黑洞,虞珀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冥婚仪式礼成!”
刺眼的灯光骤然亮起,机械音欢快地响起:
“请新人领取纪念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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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白光让虞珀下意识闭眼。等她再睁开时,棺材、媒婆和黑洞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普通出口通道和墙上闪烁的"EXIT"指示灯。
手腕上还残留着温度——裴墉觉不知何时松开了手,正弯腰捡起从机关口吐出来的纪念照。照片上赫然是方才棺材前的场景:她被裴墉觉半揽在怀里,大红绣球悬在两人之间,活像某种诡异的结婚照。
"拍得不错。"他两指夹着照片在她眼前晃了晃,嘴角噙着戏谑的笑,"留个纪念?"
虞珀一把抢过照片就要撕,却被他按住手腕:"撕了就得重拍。"他指了指墙上血红色的提示牌:【损坏纪念照需补拍冥婚全流程】。
她顿时僵住,照片边缘在指间皱成一团。裴墉觉趁机抽走照片,却出乎意料地塞回她手中:"好好收着。"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说不定以后值钱。"
"......"虞珀冷哼一声别过脸,转身就往出口走,却把那张诡异的纪念照悄悄塞进了牛仔裤后袋。
游乐场的喧闹声潮水般涌来。她这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风一吹凉飕飕地贴着脊梁。
他们沿着游乐场彩砖路慢慢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路过垃圾桶时,裴墉觉突然停住脚步:"不扔了?"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放照片的位置。
虞珀下意识按住后袋:"关你什么事。"
"也是。"他双手插兜,忽然凑近,"不过..."呼吸擦过她耳尖,"留着我的照片,是不是该付点版权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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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场空荡荡的,他们的脚步声在水泥地面上格外清晰。虞珀刚要掏出钥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身后探来,轻而易举地抽走了她指尖的车钥匙。
"我来开。"裴墉觉的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却莫名带着不容拒绝的暖意。
虞珀怔了怔,夜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内还残留着白天的温度,混合着皮革与雪松的气息。
引擎启动的瞬间,仪表盘的蓝光映在裴墉觉的侧脸上。虞珀借着这点光亮,不自觉地看向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裴墉觉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搂着她的手臂线条紧绷,嘴角却挂着游刃有余的笑。
"看什么这么入神?"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虞珀慌忙把照片翻过来扣在膝盖上:"在想怎么把你的脸P成猪头。"
裴墉觉低笑一声,转动方向盘驶出停车场。路灯的光斑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车子驶入主干道,两侧的路灯连成流动的光河。虞珀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突然发现照片背面似乎有字。她正要翻看,车身猛地一晃——
"小心!"裴墉觉突然伸手护在她身前。一辆货车呼啸着从旁边超车,刺眼的远光灯照得人睁不开眼。
等光线暗下来,虞珀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裴墉觉的衣袖。她触电般松开,却看见他唇角噙着的笑意。
"这么担心我?"
"怕你死在我车上。"虞珀别过脸,却感觉耳根发烫。
导航提示音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前方三百米到达目的地。"
车子缓缓停在楼下。虞珀刚要下车,裴墉觉突然倾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按在车门锁上。"照片。"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你那张。"
虞珀警惕地攥紧照片:"凭什么?"
裴墉觉忽然伸手,从她指间抽走那张照片:"我帮你收着。"在她发作前又补充道,"免得你冲动撕了要补拍。"
虞珀忍着不满到电梯间,转头偷偷瞪着他,却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到达负一楼。门开时,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她突然想起棺材里那个会转头的"新娘",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半拍。
裴墉觉已经按住了电梯门:"怕了?"
"怕你被关在外面。"她快步走进电梯,听见他跟进来的脚步声。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虞珀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裴墉觉站在她身后半步,雪松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到了。"电梯停在31楼。
虞珀走出电梯,内心挣扎了许久,转身扯住裴墉觉的衣角:"照片还我。"
裴墉觉低头看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唇角微扬:"这么执着?"
"那是我的照片。"
"可上面也有我。"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肖像权懂不懂?"
虞珀的指尖微微用力,衬衫在她指间皱成一团:"你明明有另一张。"
"所以呢?"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两张都是我的。"
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中虞珀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她松开他的衣角,却在下一秒被他扣住手腕。
"想要的话,"他的拇指在她腕间轻轻摩挲,"明天请我吃饭。"
"......"
"不愿意?"裴墉觉作势要走,"那算了。"
"等等!"虞珀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看着裴墉觉停下脚步的背影,还是咬牙恶狠狠地说:"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家门口冲。关门时用力过猛,"嘭"的一声巨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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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外的雨幕将城市模糊成一片水彩,霓虹灯在玻璃上晕染出迷离的光晕。
裴墉觉站在窗前,看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某种透明的藤蔓。远处写字楼的灯光在雨雾中化作朦胧的光团,让他想起今天鬼屋里那盏摇晃的红灯笼,照得虞珀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雨势渐急,水珠在空调外机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仿佛又听见她气急败坏的那句"你有病?",不禁轻笑出声。
雨滴在玻璃上划出的轨迹越来越密,床头灯将他的影子投在雨痕斑驳的窗上,与无数道透明的水痕重叠。
裴墉觉把照片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时却又折返,用手机拍下这张照片。屏幕上的虞珀在闪光灯下微微眯眼,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他忽然很期待明天的晚餐。毕竟这次,他可是握着她亲手给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