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与君书

作品:《庭有枇杷树

    张沅到死都还记得,张济那副将她推到在地的样子。


    弥留之际,她看着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孔,发誓就算是做鬼也要回来锁他命。


    时间倒拨回一个多月以前。


    自那日敲门踢门被抱着婴儿的女人制止后,张济越想越气,窝囊了一辈子,总不能还受个女人的气,于是提了柴刀继续往沈华年之前住的地方赶。


    夜深人静,敲门声格外突兀,小孩子再次被吓哭,女人没了耐性,将铁门打开,指着张济鼻子骂。


    “干什么!我都说了别敲了别敲了,大半夜敲这么急,报丧来的啊!”


    张济阴沉着脸不说话,女人骂骂咧咧了好半晌,忽然,楼道间重归寂静。


    他将手中的柴刀抵在女人脖子上,女人瞬间蔫声,颤抖道:”你…你敲不开的,他们…他们搬走了,别杀我,别杀我。”


    张济闻言冷笑一声,手中的刀却依旧不放开,问她:“搬去哪儿了?”


    女人一愣,这她哪里知道,这不摆明了要她命吗。


    “这这…我不知道啊。”


    “好好想,想清楚了再说。”


    刀上的铁味已近到能被女人闻到,她没撒谎,可现下生死关头,她能怎么办,只能随意编个地址,趁着他去找人的间隙赶紧带着孩子搬走。


    “我说,我说。”


    女人慌了神,声音吞吞吐吐,颤抖到让人听不清。


    她就在成东头,那儿有家茶馆,你你你到那儿去找,保准能找到她。”


    女人的丈夫就在沈华年开的那家茶馆里当着联络员,她想着既不能将那女孩子的住处交代出来,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情急之下便将茶馆的位置暴露了。


    一群大男人总能对付他了。她心想。


    张济将信将疑,把刀松下来,却抓住女人的胳膊口吐狂言:“要是敢耍老子,老子让你死个明白。”


    他是个窝里横的货,打人骂人倒还下得去手,可他连往日里过年杀鸡都得退避三舍,找着借口说过年不能见血躲得远远的。


    实际上胆小如鼠。


    鸡如此,更何谈杀人。


    “我呸!你个欺软怕硬的软骨头,活该你找不着人!见鬼去吧!我呸!”


    待到张济下了楼,女人实在气不过,对着空旷的楼梯间咒骂,直至骂得心情舒畅了才关门回房。


    原本吵闹的楼道暂时安静下来,等着下一个夜。


    那几日张沅恰巧伤也养得差不多,便继续回了组织工作,谁知第一晚刚忙完打算回去,便在一条巷子里被人拽了手腕。


    她拼命想将人的手甩掉,却发现越抓越紧,害怕之余回眸一看,竟是张济。


    “你干嘛!难不成一条又想将我屈打成招,让我应了这婚事?”


    张沅使劲将他的手甩开,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没好气地说。


    张济一时间傻了眼,平日里逆来顺受的赔钱货竟敢吼他,反应过来后,张沅刚有些血色的脸上便印下个鲜红的掌印。


    “你敢跟你老子这样说话?!反了天了!”


    说罢,张济还想再如往常一样补上两脚,谁知张沅却一脚命中了他要害,疼得她缓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你个老不死的也配在我面前自称老子,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头一次发了狠,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拍拍手离开。


    四周黑灯瞎火,张济啐了口唾沫,眼睛在黑夜里折射出暗黄色的光,愤懑地盯着张沅的背影。


    她没回家,现在回去会暴露位置,她便回了茶馆等着。


    实在不行,今晚就算在茶馆过夜,她也不会回去。


    至少茶馆里有不少人忙着,到午夜都不会离开,在那儿安全些。


    谁知张济也软磨硬泡地跟了她两三天。


    第四天张沅实在受不了,对着张济厉声喝着,却没能让他这厚脸皮回去。


    要赌债的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付家那边也催得紧,若再不来个狠的,只怕是要泡汤了。


    “我已经被弄得走投无路了,你…你就帮我一把吧。”


    张沅有些莫名奇妙:“你走投无路是我害的?抽我鞭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走投无路。”


    张济来了火气,气血上涌,揪着她头发骂:“你跟你那死鬼娘一个样,都是贱种,都该去死!”


    听见这话,张沅发了疯一般挣脱他,随后拼命捏着他脖子,眼神像是想将人生吞了去。


    “你也有脸提我母亲?我母亲怎么死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说完,张沅狠狠踹了他一脚,谁知今天他跟条疯狗样的紧紧扑上来,张沅来不及躲闪,便后脑朝地摔去。


    一摔,摔到了那块生了青苔的石头上,当场没了气。


    张济有些心慌,看着不断渗出的血迹忙不迭想处理干净,便拖着张沅的后脑勺,结果一抹,手上便沾满了血。


    满眼的猩红让他失了理智,一下子双腿瘫软倒在地上,看着张沅逐渐冰冷的尸体发愣。


    可下一刻,恐怖的念头便从他脑中升腾而起。


    拿活人配阴婚尚且有些道义上的谴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现下人都死了,哪还有什么讲究。


    风吹得灯影直晃荡,地上的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当夜落了场暴雨,痕迹被抹净,连挣扎的影子都被白日里的太阳吞噬,什么都没能留下。


    张济将她弄回了屋里,将血迹擦净,随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不会梳便依旧散着,等人来商议喜事。


    付筝来时穿了身黑色旗袍,头发烫的是最时兴的水波样式,一见人,她便开口:“我要的是活人,你给我找个死了的,有什么用。”


    张济巧舌如簧,将好处说得是天花乱坠:“您看啊,这活人配死人,既耽误人家姑娘,也难免会落人口实。可这死了的配阴婚,那就不一样了不是…”


    张沅的尸首就放在里屋,现下温度陡然上升,味道有些盖不住,从屋里散出来,惹得付筝捂了捂鼻子。


    活人嫁死人听起来是不大吉利,她眼珠一转,在心里盘算着。


    “行吧。明天我会找人来给她好好打扮打扮,顺带着连聘礼也一并送来。”


    有了聘礼,这赌债也能还得大差不差,剩下的部分他凑凑也能还上,日子一下子便有了盼头。


    将事情定下来后,张济拿着银元去了纸扎铺挑了好些东西,买完后还提着东西自言自语:“闺女啊,你也知道爹手头紧…”


    “这些就当你嫁妆了如何,你放心,这些都是我挑了好久的,你保准能得到。”


    周遭经过的路人见他这副自言自语的傻样,睨了一眼后便牵起身边的小孩子三两步离开。


    生怕这疯子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当晚,张济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点上香烛,先燃了陌纸钱,随后才将白日里买的东西都烧了去,一边烧,一边念念有词。


    “东西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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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带来了,这事也怨不得我,头七回魂夜你若要回来索命,就锁她付筝的命。”


    做了亏心事,怎会不怕鬼敲门。


    阴风从角落里窜过,惊得张济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烧完便赶紧提着袋子离开,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


    过了两日,付筝那头知晓了张济连份嫁妆都是烧的纸扎,心头既觉震惊,又忍不住气笑,于是下了令,抬了几抬往日里自己换下来的金银首饰来充场面。


    阴婚举行的前一天,付筝叫来的人给张沅好好打扮了一番,遮住浑身已经泛起青色的瘢痕。


    金银首饰一件也没少,过了后便将人塞进轿子里,随后将那轿子钉死。


    沈华年怎么也不会想到,与她擦肩而过的竟是张沅。


    她原本还想等到这婚事办完便回去找张沅,再如往常一般约去小茶馆里吃个饭,谁成想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回来这么久,时间早教会了她不能轻易改变结局的规矩。


    从沈华兴,再到张沅,甚至后来再到她自己。


    像是死神让她回来,就只是为了让她学会分别。


    时间永远不会倒转,就像湖水永远不会流向源头,而会东流入海,形成又一轮循环。


    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直至黄昏时分,她才幽幽转醒。


    秋日的太阳似乎总带着暖黄色的光,连带着窗外同色的银杏叶一起层层叠叠,仿佛画里带的颜色般。


    到这一刻 ,自小读遍诗书的沈华年才明白为何古人总喜欢将秋作为离别的代名词。


    付书同端了热牛乳进来,见她望着窗外发呆,便在心中猜到了一二分。


    “都没办法改变了吗…”


    他将牛乳递给她,有些失神地问。


    若换作旁人,沈华年只会有些不明所以,可现在这带着答案的问题被抛出来,能换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她呆呆地点点头,随后依旧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到被火吞噬的照片,大到依旧会从她身边离开的一个个亲人。


    眼泪瞬间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他同她并排坐着,与她聊起天。


    “还记得我受伤那一回,你到医院来看我时我问你的问题吗”


    沈华年轻轻靠在他肩头,听见这话,有些疑惑。


    “不记得了。”她温婉一笑,露出略带抱歉的神色。


    时间久,她会忘也正常,甚至有时会记不清这时前世发生的,还是现在发生的。


    “我当时问了你,若我离开,你念还是不念”


    提到这儿,沈华年有了些印象。


    “若念,我便与天再作对一回。”


    沈华年手里握着装牛奶的玻璃杯,心里发堵。


    “没用的,我们不是都经历过吗。”


    “不论是梁晤生,还是我哥哥,还是张沅,亦或是组织中的每一个同志 …”


    兜来转去,最终都不会改变的。


    可付书同不信。


    沈华年了解他,只是无奈笑笑:” 我曾经问过阿沅,问她要是碰到这种状况会如何办。”


    太阳逐渐西沉,没开灯的屋内越来越暗,仿佛光线在一点点向外跑,不愿留在屋内。


    “那她怎么说。”


    付书同也提了兴趣,好奇问她。


    沈华年沉默片刻,随后将张沅说的话重复给他。


    珍惜从现在起开始的每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