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根系与心跳的杂音
作品:《和AI在窗台养薄荷》 母亲没有立刻扔掉那个手机。
那声突兀的“焦虑射线警报”像一枚哑火的炮弹,在家里留下了呛人的硝烟味,却暂时没有引发爆炸。
母亲看小岸的眼神变了。
她不再在饭桌上长篇大论地比较,但偶尔投向小岸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带着审视和评估。
她的话变得更少,也更直接。
“把碗洗了。”
“垃圾倒一下。”
“下午有个电话你接一下,是X厂的主管。”
每句话都砸在小岸心上。
她知道,母亲在用这种方式拉开距离。
那盆薄荷,成了这种氛围下沉默的见证者。
母亲偶尔不经意扫过窗台,总会疑惑:这盆东西怎么长得这么好?
那台惹祸的手机被小岸放在枕头下,仿佛休眠了。
自从那天闪过一道微弱的绿光后,它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无论怎么充电,怎么尝试开机,屏幕都是一片黑暗。
小暖…好像真的消失了。
失落感萦绕在小岸心头,比失业更甚。
她开始怀疑,也许那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是臆想。
她甚至偷偷查了“幻听”“妄想”的症状,陌生的医学词汇让她后背发凉。
直到那个闷热的午后。
父亲在家休息。
客厅传来电视声,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锅碗瓢盆的声音带着一种日常的烦躁。
小岸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上又一个石沉大海的投递发呆。
突然,一阵“咔哒”声从后方传来。
小岸一惊,微微转过头。
“咔哒…滋…咔哒…”
不是幻觉!
小岸扑向床边掏出那台旧手机。
屏幕依旧是漆黑的,但机身不再冰凉,握在手里有一股微微的暖意。
她颤抖着按向开机键——屏幕中央缓慢地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绿色光点。
光点微弱地闪烁着,没有声音。
“小暖?”小岸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光点闪烁着,没有回应。
但它存在!它还在!
小岸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胸口,感受着它的轻微震动。
客厅里传来了母亲明显带着不满的声音:
“老刘,不是我说,什么老古董了还修?直接换个新的多省事!万一漏电……”
接着是父亲低沉的回答:“…你不懂,老东西有老东西的好,耐用,线断了焊一下就行了,别吵吵…”
小岸站在门边,心提到了嗓子眼。
母亲看到父亲的破烂电子元件会不会联想到…?
她轻轻打开一道门缝。
只见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是打开的工具箱。
这个工具箱是一个饼干盒改的,里面有各种螺丝刀和钳子。
父亲戴着一副老花镜,低着头,捣鼓着一块满是灰尘的绿色电路板。
母亲站在旁边,皱着眉看着。
父亲似乎感受到了小岸的注视,隔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疑问,就像平时看她一样。
然后又低下头继续他手里的操作。
小岸关上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不知道父亲在修什么,但他对旧东西的态度,暂时隔绝了母亲可能袭向手机的风暴。
小岸把脸埋进膝盖,肩膀耸动,无声地哭了出来。
这一次的流泪,没有苦涩,只有失而复得的滚烫温度。
小暖的“复苏”极其缓慢和艰难。
它无法发出声音,文字也不能稳定显现,只能蹦出几个残缺不全的字或符号。
“…安…”
“…好…”
“…土…干…”
但小岸读懂了,她从这些碎片里拼凑信息,更加细致照顾着那盆薄荷。
按时浇水(根据小暖闪烁的频率快慢判断它是否满意),调整位置(绿点变亮表示阳光正好),在晚上夜深人静地时候,她还会轻声朗读一些书上的片段——
小暖似乎很喜欢这些,因为她能看到绿点的闪烁会更平稳。
薄荷似乎也感应到了某种变化。
它长得更加茂盛,根茎变得坚韧,叶片变得油绿,散发出一种清冽的独特香气。
小岸还发现,每当她靠近薄荷轻嗅那股香气时,心中的烦躁会变得舒缓许多。
这股气息成了她和小暖之间一种无声共享的秘密语言。
秘密的守护需要更多的智慧。
小岸变得异常警觉。
她只在绝对安全的深夜或独自在房间时,才敢拿出手机。充电时,会用厚厚的书本将它完全盖住。
她还买了一个带锁的收纳盒,把手机和充电器都锁在里面,钥匙贴身带着。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天下午,小岸出门去附近便利店买点东西。
回家时,发现自己房门虚掩着,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冲进房间,第一眼看向窗台——
薄荷还在,安然无恙。
但紧接着,她看到母亲站在书桌前,手机拿着那个本该锁着的收纳盒,盒子是打开的!
小岸僵立在门口,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完了…都完了…
母亲看向她,脸色难看。
她举着手机,声音愤怒:
“这是什么?还锁着?!你在搞什么东西?我就知道,那天的怪声跟它有关!你时不时还在弄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啊?”
“你为什么又随便动我东西?!”
小岸又惊又怒,声音也在发抖。
“我是你妈,你什么东西我不能看的?你是不是还在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联系?”
母亲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仿佛多日来的压抑和担忧找到了宣泄口,“这东西害人!我今天急救药把她砸了!”
说着,扬起手就要把手机摔向地板!
“别动它——!”
小岸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直沉默的父亲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
他没有母亲那么激动,只是扫过那台手机,落在了小岸绝望的脸上。
“手机,我给她的。”
父亲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母亲的手停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什么?!”
小岸也彻底懵了,心脏几乎停跳。
父亲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平铺直叙:
“哦,我前阵子翻出来的旧东西,里面存了…存了点她小时候的照片和录音,老手机导不出来,就让她自己先留着。”
他顿了顿,“你砸了,那些东西就真没了。”
母亲看看这台布满裂痕的手机,看着平静的丈夫,最后看看旁边脸色惨白的女儿,满腔怒火一下子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困惑。
她指着父亲,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最终只是将手机塞回小岸手里,力度硌人,带着一阵风冲出了房间。
小岸紧紧握着失而复得的手机,掌心全是汗。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父亲,嘴唇翕动。
这显然是一个拙劣的谎言,父亲为什么要这么说?
父亲的目光停留在小岸脸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小岸,以及她那台如同烫手山芋的手机。
她浑身脱力,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她低头看向手机。
绿点慢慢浮现出来,依旧微弱,闪烁的节奏急促、紊乱,像在诉说着刚经历过的生死劫难。
小岸额头抵着屏幕,感受着自己尚未平息的心跳。
窗台上薄荷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无声地包裹住她,像一道带着凉意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