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操场上，塑胶跑道被晒得发软。


    体育老师捧着花名册，哨声尖锐，“按身高从矮到高排队，我一个个点名！”


    池许言站在树荫下，校服外套裹得严严实实。


    “苍嘉濯领队…！”


    “……”


    “池许言，一道！顾林泽，接上！”


    两人站在了最后。


    队伍都排好后，顾林泽挑眉看向身旁裹得像粽子的人，故意凑近了些：“包这么严实，不热吗？”


    池许言睫毛轻颤，想起上午课堂上被他捉弄的事，抿紧唇一言不发。


    老师一言令下开跑后，池许言故意慢了几拍，落在队伍末尾。


    顾林泽见状勾了勾嘴角，长腿一迈就跟了上去。


    按理来说，这么热的天，尤其是在跑步，信息素总会若有若无地飘散。


    他盯着池许言的后领，鼻腔却只捕捉到淡淡的皂角香。


    “你什么性征啊？Alpha？Beta？还是……”


    顾林泽突然开口，这个问题在分化后的世界里近乎冒犯。


    池许言脚步一顿，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扭头无视他，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见状，顾林泽也不恼，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喂，你鞋带开了。”顾林泽低头瞥了眼，似笑非笑。


    池许言还是不语，靠边系了鞋带。


    “你别总是不说话啊。”


    顾林泽依旧跟在他旁边。


    这个人像苍蝇一样烦人，池许言加快了速度跑在前面。


    顾林泽见状，也提速跟上，“诶？生气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脱离队伍节奏，超过了整个班齐跑的队伍。


    江东瑞张着嘴喊：“我去！他俩搞什么？！”


    苍嘉濯瞪大眼睛：“这是要飙车啊？！”


    易嘉边跑边喘气，狼狈地推了推眼镜，震惊地对旁边许攸说：“你看前面！”


    许攸也看得目瞪口呆：“新转校生看起来完全不费劲，这体力太恐怖了……”


    两人身影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后面整个班的队伍还在慢慢跟进。


    池许言微微喘着气，顾林泽却只是微微泛红了脸，气息依旧平稳。


    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大步走来，“脱离队伍，擅自提速，再加一圈！”


    顾林泽转头看向池许言起伏的后背，故意压低声音，“还能坚持吗？不行就认输，我可以……”


    “闭嘴。”池许言打断他，挺直脊背再次迈开步子。


    顾林泽眼底闪过笑意，双手插兜晃悠悠跟了上去。


    第二圈的跑道上，两人的身影依旧吸引着全班目光。


    林奕浩攥着衣角喃喃道：“太厉害了，这速度我开马达都追不上……”


    江东瑞看着跑道上两人的身影，不免吐槽道:“真是两个活宝。”


    当他们再度冲过终点，池许言脸色发白，双腿微微发颤。


    顾林泽掏出口袋里的一坨纸巾，发现把上午那个纸团拿出来了，又赶紧揣回口袋里，在另一个口袋里拿出纸巾来。


    本是好意，却换来一个冰冷的眼神。


    体育老师无奈地摇头：“下不为例！”


    苍嘉濯凑到江东瑞身边，咂舌道：“平时看着高岭之花似的，没想到脾气这么倔。”


    他话音未落，就见顾林泽晃到池许言面前，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纸巾，“真不要？我这可是限量版薄荷味的。”


    池许言猛地直起腰，偏头避开他的目光，额角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


    他迈腿去拿操场边的矿泉水，却因腿软踉跄了一下。


    顾林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结果换来一声闷哼。


    “别碰我。”


    “呦呵？好心当成驴肝肺。”


    顾林泽耸耸肩收回手。


    体育老师吹哨召集全班集合，目光在顾林泽和池许言身上扫过，“接下来自由活动，但你们俩——”


    他指了指操场角落的沙坑，“去帮器材室整理跳高垫子，搬不完不许休息。”


    顾林泽哀嚎一声：“老师，这惩罚也太狠了吧？”


    “擅自脱离队伍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赶紧去！”


    闻言，池许言一言不发地朝器材室的方向走去。


    顾林泽盯着他的背影，赶紧加快脚步追上去，“喂！等等我啊！”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方朔宇对江东瑞说道:“我赌五块钱，这两人迟早得打出火花。”


    江东瑞笑着摇头，“你思想还挺阔绰的。”


    台阶上爱摆弄相机的女同学，举着相机拍下他们并肩的剪影。


    不，我看这叫不打不相识。


    ……


    蝉鸣在晨光熹微时就已喧嚣，九月初依旧炎热，将顾林泽从睡梦中拽醒。


    他烦躁地扯掉蒙在头上的被子，汗湿的后背黏着床单，墙上的挂钟刚划过五点三十分。


    往常这个点，顾林泽都还在梦中与周公鏖战。


    此刻却被该死的闷热搅了好梦，连窗外的麻雀都像是在幸灾乐祸地叽叽喳喳。


    想睡个回笼觉都睡不回去了。


    顾林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床整理了一番，抓起书包就直接出了门。


    街道裹着层淡淡的雾气苏醒。


    环卫车的嗡鸣声由远及近，穿着橘色工装的工人正清扫昨夜的落叶，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与油条摊的吆喝声交织。


    早点铺的蒸笼腾起白雾，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抱着书本走过，手里攥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他眯起眼望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心想:这破天亮得真早，路灯都还没熄灭。


    顾林泽随便买了包子啃着。


    看着除了门卫室的保安，便空无一人的学校大门，不由感觉自己很吃亏。


    这个点，要是谁能比他早到，他能倒立洗头。


    教学楼在晨光中沉默伫立，顾林泽踢开脚边的石子，慢悠悠往教室晃去。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一个身影便映入眼帘。


    池许言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握着笔在习题册上沙沙游走。


    顾林泽愣了愣，提着书包走过去，将其砸在桌上，惊得池许言笔尖顿出个墨点来。


    他盯着对方苍白的侧脸，后知后觉收回之前所想的。


    “你还是人么……”


    顾林泽将书包挂在桌子旁边后坐了下来。


    池许言的动作没停，淡淡开口道:“要吵出去。”


    “不要。”


    这次顾林泽没有多反驳什么。


    ……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头顶的风扇吱呀摇晃，搅得空气里蒸腾着黏腻的热气。


    江东瑞单肩挎着书包撞开后门，瞥见面前伏案的顾林泽时，惊得书包带子“哗啦”滑到了手肘。


    “顾哥！你中邪了？这天刚亮透呢！”


    几个刚落座的同学跟着扭头，苍嘉濯揉着眼睛把早餐袋甩在桌上。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上次谁还说‘早读是反人类发明’？”


    顾林泽撑着下巴瞥了眼逐渐热闹起来的教室，然后漫不经心道：“睡不着就来了，总比被外面的蝉吵死的强。”


    “我去我去…！”方朔宇气喘吁吁地踩着早读铃冲了进来，书包带晃得叮当响。


    “救命！校门口的包子铺排了好几分钟队……”


    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顾林泽的身影，伸手探了探顾林泽的额头，“兄弟，你没发烧吧？”


    说着又看了看手上的表，离上早读还有十分钟。


    按理说，顾林泽每次都是踩着早读铃进来的。


    “得了吧你，赶紧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顾林泽一把将他推开。


    剩下的人都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


    早读铃响起的前几分钟，池许言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糖，揭开盖子，倒出颗圆滚滚的薄荷糖丢进嘴里，清凉的气息漫了过来。


    这已经是顾林泽这周第三次看见对方吃糖了。


    “你喜欢吃糖？”


    顾林泽鬼使神差地开口，伸手去够那个糖果盒，却被池许言迅速躲开。


    池许言将糖盒重新揣进外套口袋里，然后翻开桌上的英语书看。


    “这不会是上次我给你的那盒吧？”


    顾林泽看着那个糖果盒的模样分析着。


    “……不是。”


    “哦~”


    ……


    “全体起立！”


    易嘉的喊声穿透嘈杂。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起身，翻书声与困倦的哈欠声混作一团。


    顾林泽懒洋洋地撑着桌沿起身，校服领口歪斜着。


    他将桌上的书摊开，单手慢悠悠地翻着课本。


    目光瞟了眼身旁站得笔直的池许言，他翻开英语书的动作利落干脆。


    薄荷糖的清凉气息已经闻不到了。


    前排女生清脆的领读声响起，瞬间将后排男生含糊不清的跟读给淹没。


    苍嘉濯扯着嗓子滥竽充数，故意把音调拐得七扭八歪，气得他前面的易嘉频频回头警告。


    江东瑞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念着单词，时不时偷瞄一眼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嘴里嘟囔着:“这大热天，读书简直要命”。


    教室里读书声像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风扇始终吱呀作响，混着读书声。


    顾林泽百无聊赖地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用笔敲着桌面。


    一个声音突然吓得他一抖。


    池许言一句“再敲滚出去”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0K0K！”


    ……


    英语课的预备铃刚响，李老师就抱着一摞练习册，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进了教室。


    她将练习册重重拍在讲台上，震得粉笔灰纷纷扬扬飘落，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过底下交头接耳的学生。


    “这次作业，有些人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吊扇转动发出的轻微嗡鸣声。


    顾林泽趴在桌上的身形动了动，慢慢悠悠坐起来，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眼神懒洋洋地望着讲台。


    李老师开始分发练习册，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人起身上去接过。


    “顾林泽。”老师念到这个名字时，特意停顿了一下，作为刚转校的学生，这份全对的作业让她有些意外。


    顾林泽起身走到讲台上，老师将作业递给他的同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她还摸不准这个学生的底细。


    紧接着，李老师念出了江东瑞的名字。


    江东瑞小跑着上前，伸手去接作业，却见老师握着作业的手没松开。


    他抬头，正对上李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回到座位上，江东瑞盯着作业上密密麻麻的红对勾，只有两个填单词的错了。


    他不免有些吃惊，他记忆中顾林泽的英语好，但不记得有这么好？！


    李老师开始讲题，“来，先看最后一题的语法填空，顾林泽，你来分析一下第五题的解题思路。”


    突然被点名，顾林泽愣了一下，随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瞅了眼老师刚才说的这个题，悠悠开口道:“虚拟语气。”


    李老师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


    江东瑞在一旁偷偷给他竖大拇指。


    “江东瑞，你笑什么？”李老师突然点名。


    正偷偷搞小动作的江东瑞猛地抬头，全班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下一道题，你来解释。”


    江东瑞看着题，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这个…因为……”


    “因为你不会！”老师怼出口。


    她敲了敲讲台道:“连抄都抄不明白？”


    “人家写得潦草的单词，你也原样照搬，基本全对，简单的单词抄出来根本就不是个词。”


    “你和他的答案一模一样，真当我眼瞎呢？”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苍嘉濯笑得直拍桌子，方朔宇捂着嘴肩膀直抖。


    江东瑞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他偷偷瞥了眼顾林泽，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我这是……”他结结巴巴地想找借口，“我和顾林泽心有灵犀，我们一起…讨论的作业……”


    “心有灵犀？”李老师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讽刺，“那怎么没‘灵犀’到把单词都抄对？”


    “这个…不对吗…？”江东瑞盯着自己的练习册不解道。


    “何止是不对？！简直是蠢到家了！”李老师指着他骂道:“你看看你那个‘amodation’！少个c被狗吃了啊？！”


    班上的同学又笑了起来。


    江东瑞红着脸说道:“不小心写漏了吧……”


    “是不小心抄漏的吧！”李老师冲江东瑞喊道:“抄作业还抄得这么不认真！罚你把这次作业内容抄三遍，明天早读前交！还有——”


    她扫视全班，“都给我好好看看，这就是抄袭的下场！上课不许走神！”


    话毕，江东瑞灰溜溜地坐下，偷偷给顾林泽塞了张纸条。


    [都怪你字太丑了！]


    顾林泽低头看了眼，不禁发笑，回了张纸条。


    [下次眼神好点。]


    李老师已经开始继续讲解了，可教室里依然有几丝压抑不住的笑声。


    江东瑞睁着哀怨的眼神，不情不愿的记着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