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姜大人，你过来是…为了那个举子案？”宋唯明终于说起正事。


    姜盈点点头。


    “那便劳烦你们多费些心思了。”宋唯明收起调笑的心思，正色道：“如今是三月初，距离今年的春闱开考还有不到十日，本官希望，这案子能尽快了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明白吗？”


    宋唯明说的很隐晦，姜盈却是有些不理解，虽说死者身份特殊，是此次进京赶考的举子，但话说得难听些，文彦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穷苦书生，又有什么能耐引得大理寺的宋大人如此重视？


    她掩下心中不解，颔首应是。


    “下官定会全力以赴。”


    还有不到十日。


    许文章急得团团转，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姜盈只觉得眼睛都要花了，放下手中案卷，无奈道：“文章兄，你要不坐下歇会儿，吃点葡萄？”


    “我哪里还有心思吃葡萄啊…”


    许文章忽地站定，走至她面前，一脸严肃：“你老实告诉我，这案子，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话。”


    “老实说——”姜盈故意拖长声音，见他实在是着急得不行了，才笑道，“你不要这么严肃嘛，事情还没你想得那么糟。”


    许文章显然没有与她开玩笑的心情，一脸忧愁：“只有不到十天了。”


    “是还有十天。”


    姜盈将手中的案卷放下，起身往外走。


    许文章追上来：“去哪儿？”


    姜盈答道：“客栈。”


    “那我与你一道。”


    二人一起走出大理寺，却见门外一辆装饰得极豪华的马车忽然停下，很快，从里面跳下一个红衣女子。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扎着秀气可爱的双环髻，五官明艳，眉间隐隐有些傲气，穿着一身绣着蝴蝶花纹的绯红齐胸襦裙，头戴金钗，腰间却罕见地挂了一把小巧的匕首。


    许文章一看这人，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暗道不好，当场就想拉着姜盈转身离开，直到被她出声喊住。


    “许文章！你给本小姐站住！”


    姜盈疑惑地看过去。


    这小姑娘嗓门还挺大，像头小狮子似的，直愣愣地往前冲，拦在二人身前。


    她怒上心头：“你在躲我？”


    “怎么会呢…”许文章转身，皮笑肉不笑道，“冯小姐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了…”


    “你别跟我在这儿装了。”


    冯楚君将门虎女，性子直爽，最不吃的就是他装模作样的这一套，当场逼问道：“那个案子的真相你到底查出来了没有？”


    许文章面色不虞，忍着怒气道：“案件还在调查当中…”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是这一套说辞？”


    冯楚君抱着手臂，盯着他，目光炯炯：“许文章，你不会是在故意敷衍我吧？”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无聊。”


    许文章终于耐心告罄，没功夫再和这位娇小姐过多废话，看向姜盈，道：“远之，我们走。”


    “哎——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冯楚君来了兴致，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甚至还自作主张地爬上了大理寺的马车。


    “冯楚君！”


    许文章气得脸色铁青，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够和两个外男同乘？还不快点下去！”


    “我不。”


    冯楚君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毫不在意道：“本小姐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在这矫情什么？再说了，我来都来了，你要是再敢把我赶下车，我就喊你非礼！”


    许文章气得脸一阵黑一阵白，最后憋了半天，只能憋出几个字：“你你你…不知廉耻。”


    “谢谢夸奖。”


    她眨了眨眼睛：“请问现在可以走了吗？许寺丞？”


    姜盈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许文章气成这样。


    一路上，许文章始终沉默，那个姓冯的小姐倒是很兴奋，叽叽喳喳，跟倒豆子似的，把她的家世来历，背景关系，她爹给她买的首饰衣裳，甚至将军府上有几个狗洞都给说了。


    饶是姜盈这么能聊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脑袋嗡嗡响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才出声打断她：“呃，冯小姐。”


    “怎么了吗？姜大哥？”她倒是自来熟得很，称呼已然从姜大人自动转变成了姜大哥。


    姜盈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问题。


    “你为何对这个死去的举子这么关心啊？按理说，你们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说来也凑巧。


    发现文彦尸首的第一人，不是郊外的猎人农户，也不是附近的村民，而是一群去郊外踏青的娇小姐。


    又或者说，是冯楚君。


    那日，她闲着无聊，刚好看到御史府上的小姐发的帖子，说是邀她去郊外踏青游玩。


    说实话，她压根不认识这位刘小姐，也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从前这类的帖子她从来不会看一眼，可那天她实在是闲得发慌，便破天荒地去了一次。


    却没想到刘小姐口中所说的踏青就是到她家郊外的庄子上品茶赏花。


    冯楚君自认为自己是个粗野之人，品不来好茶，也没耐心看花，那些小姐们她一个也不认识，更何况她们根本看不起她，即使表面上装的再好，可那眼里的鄙夷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不过她也不在乎。


    她早就习惯了这般，跟东道主刘小姐说了声，便提出要出去透口气。


    渐渐的，越走越远，直到走至一棵参天大树前。


    她停下脚步：“有人吗？”


    树下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可再仔细一看，却是一具吊在树上的尸首。


    冯楚君毕竟出身将门，胆子又大，猛然看见一具尸体，虽然腿是有些软，但也不至于吓晕过去。


    她冷静下来，喊身边早已吓傻的小丫鬟回庄子上叫人去报官。


    自己则扶着树干慢慢坐下。


    她看着这具尸首的脸，总觉得，哪里有些似曾相识。


    后来她想起来了。


    在京城的宝珠阁里，她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


    冯楚君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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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实…之前见过他。”


    许文章抬眼看过来。姜盈问：“在哪里？具体是什么时候？”


    “在宝珠阁。”


    冯楚君解释道：“就是那个卖珠宝首饰的地方。”


    “具体的时间…我记不太清了，让我想想。”


    她抱着脑袋，思绪飞快转动，几秒钟后，她眼睛一亮：“是在踏青的前一天上午，我去宝珠阁，也是为了买给刘小姐的见面礼。”


    “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在挑首饰，甚至等我都买完了，他还在挑，皱着眉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我向来以助人为乐，便主动走过去，问他是要买首饰吗？要买给谁，刚好我可以帮着一起挑挑。”


    许文章显然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冯楚君瞪了他一眼，自顾自继续道：“我看他愣了一下，然后就说，是要买给家中的未婚妻，我想着她未婚妻应该年纪也不大，就帮他挑了几个宝石颜色鲜艳的金簪，最后…最后我也没看到他最后到底买了哪支，秋云在外头喊我，我就先出去了。”


    秋云，是冯楚君的贴身侍女。


    冯楚君低下头，最后道：“我就是觉得，能耐着性子给未婚妻挑首饰的人，应该不是坏人，更何况，他有牵挂之人，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又怎么会走上绝路？”


    “你说的对。”


    有牵挂之人，必然不会舍得离开。


    “还有一个疑点。”


    姜盈突然开口：“宝珠阁是京城有名的珠宝铺子，文彦一贫如洗，哪来的钱去那里消费？”


    “你说的没错。”


    许文章也想到了他那个简陋的包袱。


    说一贫如洗都是好听的了，有极大的可能，文彦来京这一路的盘缠，都是全家人省吃俭用好几年才省下的。


    马车停在洛天客栈前。


    姜盈看到那金灿灿的招牌，问道：“这家客栈，也不便宜吧？”


    许文章点头。


    何止不便宜。


    就文彦他住的那间上房，一晚上也要好几两银子。


    三人走进客栈。


    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三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都不是。”


    许文章拿出令牌，道：“有话要问你，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齐老板？”


    “当然，当然。”


    齐老板虽是应下了，但脸色显然不如方才好看，他笑了笑，道：“各位上官…随我来后院说话吧。”


    几人到了后院。


    小二端上了茶水点心，齐老板讪笑道：“各位大人，先喝点茶吧？这茶叶可是我特意寻来的，上好的龙井茶，可以说是入口醇香，回味无穷。”


    “不必了。”


    姜盈抬眼看向他，道：“我们此次前来，是想问问你关于文彦的事情。”


    齐老板脸上笑容淡了些，有些为难：“恕小人多句嘴，各位大人，这文彦举子自缢，我也是颇为心痛，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是死了，但我还要做生意的，你们的人三天两头就来一趟，让客人看到，这不是…影响不太好嘛…”


    姜盈淡声道：“那如果他不是自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