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只是合眼了小会儿的功夫，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周身发寒，喉咙刺痛。


    屋内灯火微弱，摇摇曳曳间，床榻边魏煊的轮廓渐渐清晰，魏煊声音低柔道，“醒来了，便将药喝了。”


    明月这方发觉，魏煊依旧将她环在怀中，持着勺子烫了烫汤面，而后舀了一勺送来她嘴边。她如今没有力气与他争拗什么，喝下几口，便又开始昏昏沉沉。


    “顾明月，还有小半碗药，还不能睡。”


    明月被他的声线拉扯回来，疲惫撑开眼帘，柔柔的灯火之中，魏煊轮廓也一并模模糊糊，明月只能从他声线中，听到几丝回转的暖意。“嗯。”她微微开声作答，而后继续小抿了一口他送来嘴边的药汤，随之眼皮沉沉，便再难打开，只意识依旧清醒着，知道魏煊抬手抬了抬她的脸庞：“顾明月…”


    “侯爷…陆先生寻回来了。”明月听到聂清的声音。


    “还是我来吧。夫人身上有疫病，侯爷不便留在屋内。”陆占的声音很近很近，好似就在身旁。


    “无需担心孤。孤扶着她，你过来喂药。”魏煊似将药汤交给了陆占。


    明月的脸庞浸入他臂弯中，而后温热的药汤继续送来嘴边，紧剩下的意识让她支撑着喝下最后几口药汤，因那臂弯过于温暖的缘故，她又不自觉将脸往里侧靠了靠。


    魏煊察觉她本能的小动作，女郎的脸蛋贴在自己怀中，眉心微蹙，嘴角沉着，动作近乎依恋。他只是第一次见如此的顾明月，平素那般争锋相对，若非此刻虚弱至极…


    他自不自觉用手指背抚了抚她的脸蛋，只莫名觉得几分心软。那些算计、争执，全然透着她的虚弱，他又怎会未曾察觉。只在此刻，仿佛方能放下些许戒备。


    陆占送完了最后一口汤药，看魏煊将人紧紧拥着，果真起了疼惜之意。


    陆占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侯爷既如此紧着夫人，又何必继续执着于解开情蛊？”


    被陆占点中心事，魏煊眸光忽地一抬，“孤…方相处几日，并非什么紧着。不过她此回染病被送出侯府，与孤也有些关联，便是不能不理。”


    “果真，只是因夫人染病？”陆占只继续确认一声。


    “对。”魏煊转而问起陆占，“你们捉那些蝎子，可是能入药治此疫症？”


    陆占道，“全蝎能有祛风解毒之效，下晌看外面那小娃儿的病症，夫人断其中还有风邪。可以一试。”


    “蝎子如何入药。你可有方法？”


    陆占被魏煊提醒一番，方将心思放回正事上，“陆某这便去制药，该明日就能与夫人用上。”


    --


    明月这一睡下，只觉并不踏实。手上那些红疹阵阵发痒，不时刺疼，连带着周身冷热交替，辗转难安。不知过了多久，手臂上传来一丝丝冰凉，像是有人在替她擦拭。因是实在疲倦，便也无暇顾及到底是谁，只待那些冰凉之感安抚了发疹处的灼热，她方能睡沉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方又昏昏沉沉醒来，便见窗外已然是昏黄颜色，屋内的烛火，仿佛未曾熄过。一时辨别不出来是什么时辰，她放试着动了动，只实在没有气力，只好放弃。


    手臂被人忽的被人搀扶了一把。“你醒了？”


    魏煊声音传来，让她心中惊了一惊。她这方看到自己手臂上那些红疹，已是被人上药包扎好了。梦境中的清情形在眼前闪过，明月这方知道，是魏煊替她清洗了那些红疹。


    “您怎还在这里？”她未敢抬眸看人，只顺着他搀扶的力道，支撑自己着起来。


    魏煊看人虚弱至极，身子摇摆，只干脆一把将人揽入怀里。


    明月倒在他胸前，任由他护着自己肩头。方听他道，“你夜里一直唤你阿娘…可是有些害怕？”


    明月抬眸望了望他的神色，便见他也正垂眸看着自己，她心中虚弱，只忙躲开他的视线。她五岁便没了娘亲，自那以后，每每生病，便总会梦到娘亲。“大概，是害怕要死了。”


    “你…”魏煊只连忙扶着她一双肩头，低头去试探她的视线，“要知道避谶。此等丧气的话，不许再说。”


    明月扫了他一眼，见他眸光颤动，方顾左右而言他，“我这屋子里不好叫您呆着，您该回府了才对。”


    魏煊却是几分淡然：“左右都呆了一整日，若要染病，也是躲不过了。”


    “……你…”


    看女郎目光中几分惊讶，魏煊无奈一笑，反问她，“孤什么？”


    “……我只是害怕不好与祖母交代。”明月连忙垂眸下去。


    魏煊道，“没什么好交代的。外头那白十娘的小儿吃了陆占制的新药，病情已经转轻。若是果真染病了，孤便也认了，且也有药来医。”魏煊说着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只觉她精神依旧不好，“方才午后，孤也与你喂下了新药。你此下可觉得好些？”


    “还好。”


    明月不大适应如此的关心，简单应了一声，说着，便听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便见陆占端着碗碟进来。


    “夫人醒了？”陆占话语中几分欣喜，赶忙将手中碗碟放去小圆桌上，才又过来床榻边，十分自然拾起明月右手，把脉起来。“脉象已平缓了许多，夫人说的没错，那一味全蝎果真有解毒疏解之效。”


    明月抿了抿唇，“便是记得在一些旧书上提过，此下能在这疫病上用上，也是幸运。”


    看女郎面上笑意，陆占不觉心中泛起一丝甜味，只忙转身去圆桌上取来热粥，“夫人整日未吃过东西，用些青菜肉粥，补充些体力。”陆占将才说完，将将端来的热粥却被魏煊一把接了过去。


    “孤来便好。”魏煊指了指门外，“你且去看看白十娘那小娃儿，请个脉象。”


    “……”看魏煊面色沉着，陆占收敛了笑意，只应了一声“诶”，而后，又不忘嘱咐道，“药汤也一并端来了，侯爷一会儿还得让夫人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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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自是知道。”


    看陆占转身出门，魏煊方舀了一勺热粥，送来明月嘴边，看她犹豫，劝道，“吃下。便作是将身体养好。不必顾虑其他。”


    明月乖乖吃完魏煊送来的热粥，将将觉得胃里温暖一些，却又猛地咳嗽起来。魏煊正端药汤回来，见状忙将她揽来怀中，明月本还有些不大适应，可自知身体已是十分虚弱，只好依靠于他。等她咳嗽稍稍缓和，方见魏煊送来药汤。


    “将药吃下，你再好好休息。”


    魏煊细细搅动药汤，将热气吹散了些，方送去她嘴边让她服下。看她强撑着精神吃下几口，方再睁不开眼，在自己怀中昏睡过去，魏煊只将药汤放去一旁，而后探了探她额头，果真又是发热。


    “侯爷…”


    闻迟在屋子外敲了敲门。


    魏煊怀中的人陡然一颤，却未睁开眼睛。该是受到那声音的惊吓。魏煊只低声问向门外，“什么事？”


    “二老爷从侯府上过来，说是替老太太传话。”


    “孤稍后便来，你先去让人稍等。”


    魏煊方将怀中的人抱着躺回床榻上，正要与她拢好被褥，抬手之间却发觉自己的衣袖被她紧紧握在手中。魏煊心中一阵酸疼，因要出去了应付魏梁，又只好将她的手松开，放回被褥中。


    --


    太阳已落了山，天气依旧炎热。


    魏梁骑马过来，将将自小厮手中接过一碗冷水，一饮而下。见魏煊跟在闻迟身后出来。魏梁赶忙收拾一番，往魏煊面前去。


    “侯爷。”


    “二叔过来，是祖母要传什么话？”


    “看您两日没回去侯府，母亲实在心急，又担心您守着新夫人，也一并染病。这南城到底不太平。今日不妨还是与我回去一趟，也好与母亲有个交代？”


    “这里，孤暂且走不开。”魏煊说着，负手去身后，面上镇定，“劳烦二叔也与祖母带一句话，明月在这里，也制了一道新药方来治疗疫病，成效已是不错。只等在多几日时日，该就能痊愈。是以孤在这里照料，也并无什么后顾之忧。让祖母放心。”


    “……已，已经有药了？”魏梁几分不信，“早先陆先生的治疫药方，也只能治些身强体壮的，若体质不佳，便难说了。新夫人身子骨弱，这可果真如此？”


    “既身体好的，早先便能治好。孤即便染病，也是都能治愈。祖母便更是不用担心了。”魏煊并未多言，只与魏梁道，“还得请二叔走一趟，回去与祖母传话一声。其余的事情，孤自心中有数。”


    “这……”魏梁还想问清楚些许，却见魏煊已经转背回去了清心堂。“侯爷…”


    闻迟拦着人道，“二老爷是来传话，如今话也传到了，侯爷又让二老爷代为告知老太太。二老爷，可需末将替您跑一趟？”


    魏梁听出来几分逐客的意思，方与闻迟道，“不必了。这等小事，待我回去与母亲说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