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自为之吧

作品:《你是太子,你为什么要谋反

    这是惩罚,也是清洗。


    幽禁、清洗东宫势力,将他彻底变成囚徒。


    “你......”


    李景冰冷的目光,最后锁定在李陵身上:“你张口闭口就是你的母后,可你的母后却无法永远作为你的护身符。”


    “你是你母后留下的唯一血脉,你的心中若是还有你的母后......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不要逼朕......”


    说完,李景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像是多看一眼地上的人都会污了眼睛,猛地一挥袖袍,带起一阵沉闷的风。


    “来人!”


    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却带着深深的疲惫。


    “送太子......回东宫,严加看守!”


    沉重的殿门无声地打开,进来的不再是押送李陵进来时的玄甲重卫,而是几个穿着深色宫服、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内侍。


    他们动作麻利却无声,如同鬼魅般上前,小心地架起瘫软在地,意识已然有些模糊的李陵。


    李陵在昏沉中,只感觉到身体被架起,额角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但他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死罪可免,幽禁东宫......太子之位......暂时还在?


    这是......赌赢了?


    李陵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


    紧跟着,只觉得无边的黑暗涌来,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暗暗长松了一口气。


    李景站在原地,看着内侍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拖走,留下地上一滩刺目的暗红血迹。


    他久久地站着,庞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异常孤独。


    甘露殿再次陷入死寂,但这一次的寂静,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


    太子,真的像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纵欲败度,昏聩无道,贪婪暴虐吗?


    李景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望仙门前被万箭穿心的模糊身影,今夜格外清晰地刺痛了他的神经。


    “渡雪,若是哪天......希望你在天之灵不要怪我。”


    “大夏的江山社稷,需要那些世家豪门相互制衡。”


    “要怪......就只能怪你没有给他一个好的母族出身,却又给了他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吧......”


    他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这殿内令人窒息的空气和......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


    明媚的阳光,穿透飘摆着昂贵蝉翼纱的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太子寝宫。


    光线落在织金缀玉的锦帐上,落在金丝楠木嵌螺钿的大床上,落在厚密地毯上,将寝殿内堆砌的奢华映照得纤毫毕现。


    金兽熏炉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丝丝缕缕,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混杂着药味和沉滞的气息。


    李陵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隙,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额角传来一阵钝痛,提醒着他甘露殿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并非噩梦。


    他花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才让混沌的意识重新聚焦。


    身下是云锦被褥,触手生温,头顶是金丝楠木的承尘,雕着繁复的龙凤呈祥。


    殿内陈设的金玉器玩,在阳光下折射着炫目的光,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彰显着帝国储君无与伦比的尊荣。


    他尝试着微微侧头,牵动了额角的伤,疼得他吸了口凉气。


    视线扫过寝殿,几个穿着统一青色宫裙的侍女垂手侍立在角落,姿态恭谨,低眉顺眼。


    面孔,全是陌生的。


    李陵的心沉了沉,老皇帝的动作真快。


    东宫属官一体锁拿,护卫尽数杖毙......连他寝殿里伺候了多年的贴身宫女,想必也一个不留,全都换成了皇帝的人。


    这些新面孔,与其说是伺候,不如说是看守。


    “殿下醒了?”


    一个清冷而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却毫无温度。


    一个年长些的陌生女官趋步上前,手里端着一个白玉药碗,药气氤氲。


    “太医吩咐,殿下醒来需即刻用药。”


    李陵没有应声,只是看着那女官。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井,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纯粹地执行命令的刻板。


    这眼神,比甘露殿里老皇帝的暴怒更让他心底发寒。


    “扶我起来。”李陵的声音嘶哑干涩。


    女官放下药碗,示意旁边两个同样陌生的侍女上前。


    她们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李陵扶坐起来,在他背后塞上厚厚的软枕。


    整个过程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和眼神交流。


    李陵的目光越过她们,望向窗外。


    庭院里花木扶疏,阳光正好,但透过那精致的窗格,能够清晰地看到,庭院回廊的阴影处,多了几道如同石雕般伫立的身影。


    穿着深色的禁军服饰,腰悬佩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寝殿的方向。


    这片奢华的东宫,这一刻仿佛隔绝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


    老皇帝兑现了他的“仁慈”,死罪可免,太子之位......暂时也还在。


    但这东宫,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镶金嵌玉的牢笼。


    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被严密看守的囚徒,一个空有太子名分的傀儡。


    李陵靠在软枕上,闭上眼。


    甘露殿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老皇帝暴怒扭曲的脸、额角被砚台砸中的剧痛、自己那番孤注一掷的诛心控诉......一幕幕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赌赢了第一步,活下来了,保住了名分,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通过脑海中原身的那些记忆来看,这个大夏,有些类似于李隆基时期的巅峰大唐。


    国土的面积,似乎还要远超李隆基时期的大唐,更像是李治和武则天时期的大唐。


    这个帝国方方面面都强大到了极致,国力空前的强盛,皇子们也是个个都很优秀。


    当然,作为强盛帝国的衍生品,世家门阀的力量也是强盛到了极致。


    强大到可以说是皇族与世家共天下也不为过。


    明面上来看,似乎只有一个晋王对自己最有威胁。


    可从记忆中对那些兄弟们的印象来看,至少有十几个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一个帝国的皇帝,有一位优秀的继承人,那是幸事。


    可要是有一堆优秀的继承人,那就未必是什么幸事了。


    老皇帝那一点点被勾起的,对母后的愧疚,能维持多久?


    从老皇帝给自己安排的,全是一些把自己往养废了方向发展的东宫属官来看,老皇帝根本不想把江山交到自己的手中。


    之所以自己会是太子,无非托了那位便宜母后的福。


    她不仅给了自己一个嫡长子的身份,还以性命把老皇帝扶上了皇位。


    虽说那位母后只是老皇帝上位之后,为了对外展现出自己重情重义的形象,追封的皇后,至今也未曾另立皇后。


    可恰恰就是这一点,再加上自己嫡长子的身份,成了锁住老皇帝必须立自己为太子的枷锁。


    立嫡以长不以贤,是这个时代为了维持稳定的铁律,哪怕是晋王背后的那些世家,也不敢在这方面有意见。


    因为他们自己家,也需要靠这条铁律来维持宗族稳定和增强宗族凝聚力。


    再加上母后的付出,老皇帝要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是支持晋王的那些家族,表面上也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反对。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他们若是敢在嫡庶之分上搞事,他们自己家里那一大堆庶子也必然会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嫡庶这座大山是自己的保护伞,也是他们必须要除掉自己的理由。


    老皇帝费尽心机想要把自己养废,说明自己就算以后表现的很贤明,也没有多大用处。


    甚至可能反而会让他们心生警惕,更加急切地想要除掉自己。


    这个时代想要废掉一个太子,跟权臣想要让皇帝禅位一样,都得有个类似于三辞三让的流程。


    好让天下人都觉得,不是他在破坏规矩,而是禅让的那个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众望所归之下,自己为了天下百姓,只能‘无奈’上位。


    想要活下去,最好还是演好之前那个沉溺酒色,暴虐无道的角色。


    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绪,李陵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


    嫡庶这一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侍女将温热的药碗递到他唇边,浓重的苦味钻入鼻腔。


    李陵睁开眼,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映出自己苍白憔悴、额角还裹着纱布的倒影。


    从老皇帝没有借机给自己扣上谋反的罪名处置了,应该还不至于下毒弄死自己。


    不符合他的利益。


    晋王应该也不至于,毕竟自己如果死了,表面上获利最大的他,有口难辩。


    李陵沉默片刻,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也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


    路还长,才刚刚开始罢了。


    李陵咽下口中的汤药,看向床边的这名侍女,缓缓开口。


    “我昏迷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