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该你了

作品:《怎敌她动人

    他的手指被强行掰开,像摆弄标本似地卡住许霁青的脖子,掌心下的喉结在跳动,许霁青带着他的手慢慢收紧。


    “用力掐,”他浅褐色的眸微阖着看过来,冷淡的音调很稳,“刚才不是想杀了我吗,使劲。”


    李睿眼睁睁看着血从那些细长的伤口里往外涌,顺着许霁青苍白的皮肤和一道道的旧疤痕,一股一股地往手肘流。


    他拼命想缩手,却被按得死紧。许霁青脖颈上渐渐浮现出指痕,颜色越来越深,像条紫黑色的绞索。


    “不…不要……”李睿已经吓疯了,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求你了……”


    刺眼的手电光扫过来的瞬间,许霁青突然松了力道。


    李睿看着他踉跄后退,故意往旁边让了两步,然后在自己惊惧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他面前。


    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


    什么尊严。


    在他眼里都像是毫无价值的一粒灰,风一吹就散了。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直直地往两人身上照着,像一束舞台上的追光灯,将许霁青那张脆弱痛苦的俊脸照得雪亮。


    李睿迟迟才明白过来——


    这个阴郁的优等生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更可怕的是,现在所有人都只会相信疯子的表演。


    “许霁青,是你吗,还有谁在那边?!”


    丁老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后面还跟着几个带队的男老师,呼喊声焦急又严厉。


    李睿浑身一阵阵地发冷,他好像在剧烈发抖中失禁了,温热的液体漫过腿间时,他看见许霁青对他无声做了个口型:


    【该你了。】


    -


    许霁青本来并没有下跪的打算。


    许文耀还没下岗的时候,教他堂堂正正,宁折不屈,后来迷上了酗酒赌博,又教他儿子跪老子天经地义,跪了就不打他。


    结果发现跪了也没用,照打不误,于是再也不跪了。


    活着就要用尽全部心力的人生,他没精力去想生存以外的东西,凡事都要盘算有没有用。


    跪谁都没用,不会有人给许皎皎多一块钱植入耳蜗,也不会让他泥潭般的日子好过一些,李睿也是一样。


    他算准了老师过来的时机,安排好了所有对他有利的证据,根本不需要再跪这一回。


    可许霁青没想到,苏夏居然跟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消息,或者根本就是她去打的小报告,女生来得很急,上衣是漂漂亮亮的蝴蝶结衬衫,下半身却是随手套上的校服裤子,挎着白天评选炒茶优秀学员发的的帆布包,刚洗过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还在往下滴水。


    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许霁青想。


    苏夏对他像有种奇怪的责任感。


    她永远会出现在他最狼狈的时刻,脾气好得不可思议,哄他的时候像哄小孩,声音又甜又轻,软得像他梦里都没有的人。


    好像只要他看起来够惨,她就会无限度地,一步步放低自己的底线。


    许霁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他夜视力天生很好,淡淡瞥了眼小姑娘那边,见对方攥着包一路小跑,一双大眼睛红红的,一眨不眨地朝自己这边看,就说跪就跪了。


    ……如果他更可怜呢。


    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


    -


    深夜十一点,丁老师站在急诊楼诊室外,焦头烂额地打电话。


    班里出了这么严重的暴力事件,不论缘由,肯定还是先治病救人要紧。


    远在省外山区,又是大半夜的,通知家长的事等明天回去再说,但是学校那边不报备不行。


    “……您放心,没有生命危险,李睿没事,李先生那边先不用说……对,这两个孩子以前没太大矛盾,最多就是口头上有些冲突,今晚的事我们都没料到……医生刚看过,李睿呛了两口水,一点轻微外伤,没什么大碍,许霁青那边稍微严重些……”


    “情况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这边县医院条件有限,我陪他们先观察住院一晚,等明天回了江城,再去人民医院挂个号好好检查看看……”


    “嗯嗯,我知道,他们都是数竞生,月底就是省赛报名了,贸然报警不太妥当,还是优先考虑协商解决……许霁青家长的联系方式我这没有,到时候我问问张教练,实在不行就让他跟着,让李睿的妈妈也过来,一块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见过打架的,没见过学习这么好还打架的。


    一边是校董家的公子,一边是数竞班的省队大热门。


    级部主任完了轮到校长办公室,丁老师同一套词都快背过了。


    手机刚挂了,铃声又响。


    她以为又是哪个领导来问话,可电话接通,听筒里的的风声呼呼剌剌的,一听就是在路上。


    几秒之后,杂音稍微小点了,女孩子的声音才响起来,焦急又难为情,“丁老师,我是苏夏。”


    “我马上到县医院了,导航里有两个院区,您在哪儿啊?”


    丁老师听得心咚咚跳,一时间都有些失语,“你怎么来的?”


    “我、我打不到车,就去问了向导李叔叔,求他骑摩托车带我来的,他说新院区这边急诊好,我们还有两分钟到门口了。”


    他们刚搭车过来,山区出来的路可是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岭,这个点估计连声狗叫都听不见。


    也不知道苏夏是从哪儿来的胆子,敢让一个没认识两天的庄稼汉带她走。


    丁老师刚才都没像现在这么后怕,被这姑娘的冒失吓出了一身汗。


    一晚上事儿本来就够多的了。


    苏夏再有点什么三长两短,她这个岗位是真干不下去了。


    “我在新院区,急诊部一楼。”


    丁老师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往外走,“我去门口接你们,顺便给李叔把车费结了。”


    “不用不用,我有钱,马上就到了。”


    吱嘎一声,老摩托车熄火。


    苏夏跨步下来,把手心里攥了一路的三百块钱折了折,往他手里一塞。


    按本地摩的价,就算是晚上没人接活,能收个五十块算很好了。


    李叔跨着油箱站在那,挺不好意思,“姑娘,打架的那男孩是你相好啊?”


    人家辛苦了一路送她过来,苏夏就算再急,也不能装没听见。


    她低着头摘头盔,“他救过我命呢。”


    苏夏都快哭了。


    她好没用啊。


    就算是第二次过这一天,还是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