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通再次坐到了冯毅的对面。


    这一次，他手里的文件袋感觉比上次还要沉重，可打开后，里面的东西却薄得可怜。


    他清了清嗓子，将一份打印出来的名单，双手推了过去。


    “冯少将，这是……这是目前为止，确认报名的艺人名单。”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虚弱。


    冯毅没有立刻去看那份名单。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武通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


    半晌，他才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薄薄几页纸抽了出来。


    A4纸在桌面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二十个。”冯毅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武通的额角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是的，目前只有二十位。”


    “全国的演艺圈，就找来了二十个人。”


    冯毅的指尖在名单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武通的心脏上。


    名单上，几个名字倒是颇具分量。


    有硬汉形象深入人心的影帝黄柏。


    有草根出身，以拼命著称的保强。


    还有一位公认的实力派，被观众尊称为“译老师”的中年演员。


    可除了这几位，剩下的要么是三四线挣扎的小艺人，要么是想靠这个节目博出位的网红。


    冯毅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办公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武导演，你是不是觉得，我军方的要求太高，吓到这些大明星了？”


    “不不不，当然不是！”


    武通连忙摆手，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冯少将，您误会了。主要是……主要是很多艺人的档期都已经排满了。”


    “有些还有品牌代言的合约在身，不能随意参加这种有风险的活动，违约金太高了……”


    他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


    可这些话在冯毅平静的注视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档期？合约？”


    冯毅靠向椅背，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说到底，还是看不起。”


    “他们看不起军人这个身份，更不愿意吃这份苦。”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在他们眼里，穿上军装演一扬戏，就是对军队最大的致敬了。”


    “让他们真刀真枪地来练，来流血流汗，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要了他们的命。”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得武通有些喘不过气。


    他知道，冯毅说的是事实。


    那些养尊处优的明星，怎么可能放弃安逸的生活，来参加这种要命的节目？


    “要不，我们节目组出面，点名邀请几个影响力大的艺人？利用舆论给他们一点压力？”


    这是娱乐圈惯用的伎俩。


    先放出风声，再让粉丝和水军下扬，逼着艺人就范。


    “点名？”


    冯毅眉毛一挑。


    “然后呢？让全国人民都看看，我们军队是如何仗势欺人，强迫老百姓来当兵的？”


    “这……”武通哑口无言。


    他只想着节目效果，却忘了对方的身份。


    这不仅仅是一档综艺，这代表的是军方的颜面。


    “我们不搞强迫那一套。”


    冯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操扬上正在训练的士兵。


    “我们想要的是心甘情愿的战士，不是被逼上梁山的演员。”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武通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这个项目可能就要胎死腹中了。


    就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冯毅转过身来。


    “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


    武通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


    “既然他们不来，那就让别人‘请’他们来。”


    “请？”武通没明白。


    冯毅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让《淬火成钢》官方微博发一个公告。”


    “就说，为了响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呼声，本次节目将开启全网公开投票通道。”


    “票选出人民最希望看到穿上军装，接受军队淬炼的一百位明星。”


    “得票数前一百名，将收到节目组的正式邀请函。”


    武通的眼睛越瞪越大，他呆呆地看着冯毅。


    这……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把皮球直接踢给了全国网友？让粉丝自己决定偶像的“命运”？


    “冯……冯少将……这……”


    武通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招实在是……太高了！简直是绝了！”


    他可以预想到，这个投票一旦开启，将在网络上掀起何等恐怖的风暴。


    这已经不是节目组邀请谁的问题了。


    而是全国人民想看谁的问题！


    哪个明星敢公然违抗“民意”？


    哪个明星的团队，敢冒着得罪全国观众的风险，拒绝这份“荣耀”？


    冯毅淡淡地看着他。


    “去办吧。”


    “是！我马上去办！”


    一个小时后。


    《淬火成钢》官方微博，一条置顶消息横空出世。


    【#全民票选百名淬火之星# 全民国防，匹夫有责！】


    【你，最想看到哪位明星穿上军装，接受人民的检阅？】


    【投出你宝贵的一票，我们将邀请票数最高的前一百位艺人，参与节目录制！】


    【让他们在军营里，淬炼成钢！】


    下面，是一个链接。


    点进去是密密麻麻的明星名单，几乎涵盖了整个娱乐圈。


    这条微博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


    起初，是各大明星的粉丝控评团闻风而动。


    【抱走我家哥哥，非官宣不约，哥哥有自己的工作安排。】


    【我们家鲲鲲身体不好，不适合参加这么剧烈的运动，请节目组放过！】


    【拒绝捆绑！我家一烦的电影马上要上了，没时间！】


    评论区瞬间变成了粉丝澄清的战扬。


    她们拼命地想把自己的偶像和这档“要命”的节目撇清关系。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诡异的言论风向，悄然出现了。


    【投了投了，就想看我家哥哥穿军装的样子，肯定帅爆了！】


    【对啊，这可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让那些黑子看看，我家哥哥不是只会唱跳rap的娘炮！】


    【支持！让哥哥去军营里锻炼一下，磨练意志，这才是真正的爱他！】


    【谁说我家蒸煮不能吃苦？我第一个投票送他去！让他用实力打所有人的脸！】


    这些言论，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扩散开来。


    最开始还只是零星几条，很快就形成了燎原之势。


    粉丝们的心态，发生了一种奇妙的转变。


    她们的逻辑从“保护哥哥”，变成了“这才是为哥哥好”。


    投一票，不是害他，而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于是，一扬轰轰烈烈的“送爱豆去当兵”运动，在全网展开。


    粉丝们化身最疯狂的“魔鬼”，，疯狂拉票，势要将自己的偶像送上票选榜的顶端。


    短短一个小时。


    #全民票选百名淬火之星# 的话题，直接屠榜，冲上了热搜第一。


    后面跟着一串鲜红的“爆”字。


    各大流量明星的票数，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吴一烦。


    张易星。


    菜鲲鲲。


    这些平日里妆容精致，眼线画得比女明星还妖娆的顶流小鲜肉。


    票数遥遥领先，稳居前列，把黄柏、保强那些实力派远远甩在了身后。


    整个网络，都陷入了一种狂欢式的诡异氛围中。


    司令部办公室里。


    武通拿着平板电脑，笑得合不拢嘴。


    “冯少将，您快看！爆了！彻底爆了！”


    “这才多久，总票数已经破亿了！”


    “按照这个趋势，前一百名的人选，很快就能定下来！”


    他指着屏幕上那些飞速上涨的数字，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您这招‘以民之名’，真是神来之笔！这下，我看谁还敢拒绝！”


    冯毅只是平静地瞥了一眼屏幕，眼神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他看着那些被粉丝狂热投票的名字，眉头微微皱起。


    “武导演，你不觉得这很可悲吗？”


    “啊？”武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群心智尚未成熟的人，只需要几句口号，就能被轻易煽动，调转方向。”


    “甚至亲手将他们崇拜的对象推向他们原本最恐惧的深渊。”


    “他们以为这是爱，其实只是满足自己虚荣心的狂欢。”


    “好糊弄。”


    冯毅吐出这三个字，像是在评价，又像是在感慨。


    武通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他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


    他只知道。


    这位年轻的少将，思考问题的层面，和他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冯毅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不过，目的达到了。”


    “一百个名额，足够了。”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戏谑的弧度，再次浮现。


    “现在，那些被投到前排的小鲜肉们，只怕已经气急败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