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鲁已经哭着离开了。


    他只是一个还尚存一丝良知的勇士，面对大汗那灭绝人性的命令，他恐惧了，他动摇了，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救赎，就是将这个秘密告诉他心中同样敬重的图雅公主。


    他把这个足以压垮一切的重担，交给了图雅，然后便仓皇逃离，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只留下图雅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毯上，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的脑海中，一幅幅血腥而恐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三日之后，血月当空。


    那些对巴图忠心耿耿的贵族们，举起了屠刀，砍向了身边手无寸铁的同胞。


    那些来自血祭部落的恶魔，如同潮水般涌入营地，疯狂地收割着生命，一张张惊恐而绝望的脸，在血泊中扭曲。


    整个鹰愁谷，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数万天狼族人的哀嚎与诅咒，响彻云霄！


    不！


    不！！！


    图雅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绝对不能！


    紧接着，另一幅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楚天管理的那个营区。


    秩序，井井有条。


    热气腾腾的肉汤，分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那个天真烂漫的小男孩，高高举起手中的烤土豆，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只要肯干活，就不会饿肚子！”


    一边，是代表着“过去”，代表着“毁灭”的汗王巴图。


    另一边，是征服了自己，却代表着“秩序”与“生机”的敌人楚天。


    忠诚？


    尊严？


    在数万族人的性命面前，在整个部落的存亡面前，这些她曾经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那么的虚幻，那么的……轻如鸿**！


    她终于，在极致的痛苦与挣扎之中，想明白了。


    她，图雅，是天狼部落的公主！


    她的使命，不是为了某一个汗王去尽忠！


    她的使命，是为了整个天狼部落的延续！


    任何想要毁灭天狼部落的人，无论是谁，都是她的敌人！


    任何能够拯救天狼部落的人，无论是谁，都是她可以合作的对象！


    “我不是为了你……楚天……”


    “我不是背叛大汗……我不是向你屈服……”


    图雅跪坐在地毯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


    她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仿佛是她在为自己即将做出的“背叛”行为，寻找着唯一的，也是最坚实的理由。


    “我是为了我的族人……”


    “我是为了……我的族人啊！”


    当最后这句话，从她的唇齿间，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决绝，吐出之时。


    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软弱与迷茫。


    她猛地擦干脸上的泪水，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美丽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坚定！


    做出了决定之后，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猛地从地毯上站起身，甚至来不及披上一件厚实的外套，便直接掀开了帐篷的帘子，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那漫天的风雪之中！


    冰冷的雪花，夹杂着刀子般的寒风，疯狂地拍打在她的脸上，让她那因为激动而滚烫的脸颊，瞬间变得冰冷。


    但她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她的目标，无比明确！


    就是远处那座唯一还亮着灯火的巨大帅帐！


    从她的帐篷，到楚天的帅帐，不过短短数百步的距离。


    但这一路，对图雅而言，却仿佛走完了一生。


    当她终于走到那座散发着威严气息的帅帐前时，两名如同铁塔般，守卫在门口的黑甲玄骑，立刻伸出长戟，交叉着，拦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主公帅帐，不得擅闯！”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若是换做以前，面对这种阵势，图雅或许会感到畏惧，会感到**。


    但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焦急与决绝。


    她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让开！”


    “我有足以决定此地数万人，生死存亡的紧急军情，要立刻面见你们的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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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因为你们的阻拦，而耽误了片刻……”


    图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个后果，你们承担不起！你们的主公，也承担不起！”


    那两名身经百战，心志如铁的黑甲玄骑，竟然被图雅此刻身上爆发出的那股决绝与疯狂的气势，给生生地镇住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他们能判断出，眼前这个草原公主，绝对不是在虚张声势！


    其中一名守卫，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快步进入帐中进行通报。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对着图雅，沉声道：“主公让你进去。”


    长戟，被收了回去。


    图雅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剧烈起伏的情绪，挺直了脊梁，掀开了厚重的帐帘，迈步走了进去。


    帅帐之内，温暖如春。


    楚天，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张巨大的，铺满了整个桌案的**前，似乎正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平静地落在图雅那张沾满了雪花，写满了焦急与决绝的俏脸上。


    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意外，没有丝毫的惊讶。


    有的，只是一种洞悉一切，了然于胸的平静。


    仿佛……


    仿佛他早就算到了她会来！


    仿佛他一直，就在这里，静静地，等着她！


    看到这个眼神，图雅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决绝，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所击溃。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挣扎，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可笑，那么的幼稚。


    她的双腿一软。


    “扑通！”


    一声闷响。


    这位曾经高傲的草原明珠，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楚天的面前。


    她将自己的额头，深深地，抵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用一种混合着颤抖、**、以及最后一丝希望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楚天……大人！”


    “我……我请求您……”


    “救救……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