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作品:《清者自清沈少侠

    说回那一日,沈璧山路遇恶徒袭击负伤,眼看要劫财劫色之时,一个蓝衣男子从天而降,自顾自走近缠斗二人身前,甚至捏了捏沈璧的腿筋。


    “嘿呀,韧得很!”


    恶徒攥着沈的左臂,另一手早摸上衣带绳结,本欲继续运作,这时也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


    沈璧亦暂停挣扎,勉强敛了喘息,暗自蓄力。


    “邪派同道,恰好路过,仁兄莫慌。”男子掌上还托着沈璧小腿,食指挑了袜口,目光顺着缝隙窥向袜中脚踝,“方才听见掰断这腿,动静清脆,才特地叨扰,想探探实物究竟如何。”动作怪异,语气却是个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说话间瞟了眼沈璧的脸,又评一句:“……哦,脸也精致!”


    何止精致!此时沈少侠得知男子邪派身份,心下绝望,惧其瞥见美貌又增凶险,不自觉紧绷克制。只见他长睫噙泪不掩轻微抖动,污脏满面难压轻颤喘息,几道瓷白的新鲜泪痕险从他脸上飞出去,勾别人心底身处的残虐血性。


    何等撩人!


    但此时,恶徒却护食样将手抓得更紧,盯着身侧男子,手心缓缓渗了冷汗出来。


    .


    沈璧被压在身下,感应恶徒紧张,知是自己唯一玉石俱焚的机会来了。他勉力将全身内力运至握有匕首的左手,趁恶徒提防那男子之间,突得发力,带着对方桎梏一并向恶徒胸膛偷袭一击。


    虽下乘武学拖累多年,好歹天资极佳,沈璧的内功在同龄侠士中也不可小觑。然天又玩他!恶徒痛嚎一声,这次依然又被扎了个偏!


    眼见情势生变,恶徒又一口鲜血吐出,蓝衣男子只幽幽“哇”了声,退后几分,语气仍是旁观的平静。


    恶徒却怒从心起,一记耳光扇沈璧翁的眼冒金星,接着喉头一甜吐出血来,彻底躺倒在地。恶徒又夺匕首,不得。沈璧被大力折断两指仍不松手,眼见性命要交代在此,他只求尸体不被发现,或者被发现时体面……唉,体面不了,还是不被发现的好!


    ……可叹自己时运不济,遇着变态就算了,还是两个!


    也就此时,模糊间却见蓝影又近,是男子上前拦住恶徒,“何必大动干戈,毁了一颗好苗子。这样吧,赔你一颗丹,等你干完了,这个人就归我,可否?”此言甚是诡异,甚至,说话时男子右手依然还捞着沈璧的膝窝。


    “你……”恶徒一时答不出话。


    男子见对方愣怔,伸手先点了沈璧穴道,将匕首自他那抽走。两手满满,男子稍斟酌才肯放下右手的腿,摸出沈璧腰间刀鞘,把匕首暂且收进自己怀里。环顾近处再无利器,才淡定劝说:“兄台想做什么,不妨就在这里继续,我宗弟子早不做人很多年,只当在下是一根路旁的杨柳即可,不必介意。”


    沈璧感到恶徒倒吸口气,浑身僵硬,某处亦是应声而缩,


    “嘿,何必如此见外,来,这就开始罢!”男子干脆一拍掌。


    恶徒被这诡异之言架在当场,转头,迟疑着,当真,又低头,僵硬的,试图,在沈璧颈侧拱了几拱。但是,上行,没有,下效。


    “别介意你继续,在下没有看你,看得是那个手……嚯!指头长得也好!唉,你怎么停了,继续啊,继续!”


    浑身重伤命悬一线像个落地破纸鸢似的沈少侠如今都无语白眼,恨不得整个武林都毁灭吧,赶紧的,踏马的,他好累了!


    “啊啊啊啊啊啊!”恶徒忍无可忍起身,搁下沈璧,抬手先向男子袭去。


    ……接着被一扬手击倒,在地摔出丈余!


    男子的武功显在恶徒之上,还是副恬淡姿态:“要干便赶紧干,在下从旁看着,只是怕给仁兄弄死了,这人架子我要了待会给……嗨?这便走啦!”


    恶徒一脸晦气,头也不回。


    男子扔个小瓶过去,“外敷内服!”


    言出必行,讲究人。


    恶徒抬手接了,拿在手上犹豫片刻,才揣进怀中,头还是没回。


    ……


    虽然剩下的二人,气氛变得非常诡异。


    .


    沈璧暂时脱险,仰躺原地,咳喘半天才逐渐恢复平稳呼吸。男子已蹲至他面前,上下打量起来。沈璧心里定了个主意,勉强放松下来,伤损的左手颤抖撑着身体,欲起身道谢。


    “多谢这位侠士相救,在下沈……啊!!!!”


    不想那人根本不睬,径直捏着他右腿,掏出个东西尽数洒上——非膏非酒,冰冷粘稠,所沾之处即刻麻痒起来。沈璧本能缩腿,却被男子不耐烦拎得更高,凭左臂勉强后躲,又被提着断腿一把拖回。脱臼的右肩碾过杂草,他打着冷战拧了拧身,将着地负重移至勉强完整的左肩上,与此同时,腿上药液顺皮肤从小腿到大腿再一路流进裤中,激得他从脚踝一路寒战到头皮,


    那男子已站起身,沈璧也几乎被倒吊起来,他感觉身上一滞,怕是地上的什么草枝挂住了腰带,眼看着绳扣半解就要被挣开了。


    “……等等!”


    男子懒得与他对话,提着他的感觉仿如是提着一根火腿,沈璧说不上是劫后余生的亢奋还是恼羞成怒了,已断的左脚向男子脸上踢去。


    对方不接招,只干脆放手让沈璧咚一声落地,断腿再摔,剧痛得人动弹不得,只能躺着喘气。


    随即又觉有气场缓缓压来,是那男子再近了身蹲下,这次出手直探进沈璧衣襟,指尖不知运了什么功力,凉气逼人又钳住了脱臼的右肩。


    沈璧炸出一身鸡皮,只得服软:“这位侠士……我,我真的,且,慢……啊!!!”


    铸铁样的五指捏在肩上,一提,一扭,一戳,痛苦自关节窜入心脉,战栗着游进周身。


    疼得沈璧昏死过去。


    .


    待沈璧被不断的疼痛刺激,昏迷中神智稍稍恢复时,大概已在小城客栈。


    断断续续的知觉中有人一直给他疗伤——施针,擦洗,外敷,运功,还有灌药。只他感觉到的,双腿就被重接了三次,右肩接过两次,左肩也被卸掉重接了一回,


    应是同一个人,带着不变的辛香药味。仿佛是精心对待砧板上的一块萝卜,不曾听他说半个字,连声叹气都无。


    只是,这人手指总是细细摩挲沈璧的腿,仿佛深夜里的隐士,无声擦拭着尘封未启的宝剑,一夜又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