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台骨5
作品:《强取豪夺》 后半夜一直在下雨。
施遥光枕着雨后湿意昏睡过去,没敢睡太沉,有意绷紧精神,数帐外的更声。
风一更,雨一更,阴雨天判断不好天色,直到帐外透进的火把光线弱了,猜是天快亮了。
意识时而朦胧时而清晰,但总是昏沉沉,恍惚间察觉到身侧重量一轻,傅云祈终于起身了。
施遥光悄悄眯起眼,怕被他察觉,没有转身,只盯着眼前的帐墙看上面晃过的影子,等看到帐子上渐渐显出一整道人影,耳边也传来衣甲穿戴的声响,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燕军攻城的频率一天比一天紧,朝中推测是燕军辎重紧张,所以才越来越急,只要拖着他们捱到冬天,建邺冬日潮冷多雨,对燕人来说并不好过,总能拖得他们无奈退兵。
又或者找准时机杀了主将,到时群龙无首,必然也会退兵。
只要他们退兵,卫国就能得到喘息之机。
至于她自己……
想到出城时,灵圣帝专程微服来送,痛心疾首叹的那声“卫国积弱,竟要靠你亲身犯险救国于危急,朕……叔父惭愧!”唇角一抽,险些发出声音。
尽管她立即闭上眼睛假意睡着,身后还是覆来一道影子。
身侧薄榻陷下一块,迫人气息扑洒上来。
她不清楚傅云祈究竟是不是察觉出她醒了,只拼命闭紧眼皮,稳住呼吸,佯装因梦中感觉出身侧人的贴近,排斥的往旁边避。
顺势又往里侧了侧身,埋住小半张脸。
听身后没再有动静,想来是搪塞过去了。
……
脾气真大,睡着还记仇。
傅云祈撑着薄榻好整以暇看了几眼,心中一动,手指抹过枕上人散落到前额的发,漫不经心的向后拢着,别在耳后,露出完整容颜。
她安静的时候,像张毫无生气的画,非要有人往画上多添几笔,看着才活一些。
不是公主么?卫国公主都这么死气沉沉?
盯着久了些,便注意到眼前人呼吸的节奏过于平顺,一下一下,一起一伏,看着莫名熟悉。
营中吹起晨时号角,猎鹰撞开帐帘扑扑楞楞飞进来,精准落在他肩上。
傅云祈偏头看一眼,猎鹰也转过头来看他,喙尖儿上沾着一丝没梳理尽的血迹,蓦地想到,她这样子像极了在猎鹰爪子下装死的小家伙。
假装没有了呼吸,动也不敢动,只希望借此骗过猎鹰的眼睛,松开鹰爪,好趁这机会逃出生天。
聪明的可怜。
傅云祈抬手抹掉猎鹰喙尖儿上的血迹,顺手摸摸猎鹰的头。猎鹰粗滑的羽毛在指尖下顺从的收起,时不时还主动拿脑袋顶一顶他的手掌心,亲昵的示好。
“去吧。”他拍拍猎鹰翅膀。
猎鹰得到指令,从喉咙里咕噜一声,扇扇翅膀绕着帐内飞了一圈,撞开帐帘出去了。
傅云祈俯身撑着榻板,又在看装睡的人。
大概是终于快装不住了,睫羽抖得厉害,在他俯身过来那一下抖得最快,和提着心却只等来猎鹰动动爪子的猎物差不多。
目光逡巡着从眼眸落到颈边,颈上痕迹没消完,两天的印子叠在一起,重瓣莲似的。
莲瓣下是脆弱的喉管,有隐秘的冲动从心底升腾出,傅云祈低头凑近颈侧,牙尖抵着莲瓣,半咬不咬的嘶磨。
“唔——”
尖利隐约刺破皮肉,仿佛尝到血气,施遥光再伪装不住,痛呼出声,挣扎着伸手去推他。
“醒多久了?还是没敢睡?”耳边笑意还在扩大,玩味着观摩破裂的伪装。
施遥光感觉到颈边的牙齿收回去,但尖利触感仍没离开。话出口时,热气就扑在被啃咬过的地方。
她不知到底留没留下伤,但疼意直窜上来,扯着绷紧的意识,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在疼。
她不想再躺在这里,却被按着撑不起身,视线范围里只看到武将穿戴整齐的臂甲,那只手正抬起来,盖住她的眼睛,遮住最后的目光。
“放开……!”
热气卷土重来,尖利又盖过热意,颈间不断落下灼烫气息,肆意妄为,磨牙吮血。
帐外鼓声一下一响,与心跳声落成一处,仿佛造出一块新的战场,而她再次为俘。
施遥光疑心自己会死在这里。
武将宽大粗糙的手掌还覆在她眼上,她看不到哪怕一点儿从指缝里漏下的光,只有每一次拼命睁大眼睛试图去寻缝隙时眨动的睫羽折在掌间,徒劳的撑着无用功。
在手又一次抓过玄铁臂鞲时,施遥光终于找到机会,凭着感觉摸索到傅云祈没有衣甲保护的咽喉……
掐上去!
颈间痛痒全部停住,束缚住她的身躯轻而易举后撤,她很快就掐了个空。
身前人又抓着她手腕举过头顶,笑声自上方传来,听不到多少怒意,更多的是饶有兴味的意外。
“很聪明。”傅云祈看着抓在手里恼羞成怒的人,似笑非笑。
“卫国女子……唔,卫国的公主,都像你这样么?”
本以为她在这帐中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没想到还能翻出这么些花儿来。
会示弱,懂反击,还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对,卧薪尝胆。
方才还真教她抓住机会,也是他大意。
想到这里,傅云祈不由得叹一口气。
如此妙人儿,这么快就要杀了,还真有些不舍。
“卫国不出人来救你,怎么办?”
他重新俯身,附在她耳侧低语,提出一个新法子,“我让他们看看你,想法子来救你,如何?”
察觉到掌下覆着的那双眼眨了眨,睫羽抓挠着掌心,不知是希冀还是愤怒。
不过他也不在意是什么,直到听着帐外又响过一遍角声,才收回手,顺手扯了快丝帛,缠覆在她眼上。
“时候还早,继续睡吧,免得……”
想到人不会太安分,遮住眼睛以后,又仔细把她的手也缚住,确保她只能安静留在这里,笑出一声,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免得等哪天驾临城下,让里面的人说我苛待你。”
……
进议事帐时,众人都已到齐,见到傅云祈进来,纷纷起身行过军礼,“将军!”
营内将士修整,等待后方粮草,前方斥候却不闲着,穿梭两地禀报战前的最新进展。
“……卫都加紧修补过城防工事,全军据城不出,是死守到底的架势。”
“平梁渡、大安渡、芳远渡三处渡口,都已按将军的意思,全部封锁。现下南边的船不敢露头,原本停在渡口的几船物资已经整理完毕,左营将军传回信来,左营上下都在按计划行事,请将军放心。”
傅云祈听着众人回报,视线落在帐内沙盘上。
南边水网纵横,卫国都城建邺周边虽少有农田,但凭着密集的水网,靠湖州等鱼米之乡源源不断往都城运粮,一直不曾出现粮食短缺的情况。
如今燕军切断水路补给,营造大军围困之势,理论上可行,但……
他看向侯临,“可派人往后方查问过了?”
最近这几次粮草送来的日子不正常,兵部那边一拖再拖,起初说是粮草筹措不及,比既定日子晚了一天,后来干脆不提缘由,只无故往后拖延。
到上一批辎重送来营中,已经比既定日期晚了近半月。
侯临听到问话,立即回道,“已经派了人沿途去探,估摸着日落之前会传回消息。”
看傅云祈面色不好,侯临想到某种可能,试探着压低声问,“将军可是怀疑,是朝中有人作梗?”
若真是作梗,这个人只可能是贺探元。
“说来……那奉命来送急递的差人还在营中等将军的回话,按将军的意思,还在晾着他,但此人不太老实,总想往营中各处走动。”
傅云祈冷笑出声,“那就对得上了,你们拦他时,可听他提过谁出来撑门面?”
“的确提过一人,只是……听起来与贺探元无甚关系。”
“谁?”
“李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旁边有将领坐不住了,“李夫人?韩公发妻的那个,李夫人?”
韩奉得势后,因李氏当年尽心追随,功劳颇丰,故而大肆封赏李氏,李夫人更是在韩奉身边有绝对的话语权——前些年内乱未尽,韩奉亲自率军平乱,后方事务多由李夫人主持。
“正是,”侯临点点头,看向傅云祈,“韩公病重,贺探元这时候借机要求退兵,粮草又是这般情形,或许这里面也有李夫人的意思。”
是继续打,还是听命退兵?
帐中众将领再次齐刷刷看向傅云祈,目光里依然闪着不甘,“将军,只凭一封前后矛盾的急递,不能说明问题,万一这是卫人的阴谋,我等这时候退兵,岂不就上了卫人的当——”
傅云祈垂眸看着沙盘,在脑海中推演过一轮,将一面小小旗帜插在卫都城下一处地方,作出一个特别的标注,招手示意众人来看。
跟着道,“南下卫都是韩公心愿,我等受韩公倚重,自要尽心尽力。如今破城在即,最忌惑乱军心。至于满口妖言来路不明那人——”
沙盘上平梁渡等处代表着卫国的小旗被一一拔下,众人看着沙盘上的全新部署,听他随意如讨论天气般的语气,“杀了。”
帐外鼓声又响,众人心中像被放进一根定海神针。
将军英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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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章台骨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