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棠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她参加过这种饭局。


    作为名不见经传的底层新人演员，在这种场合上简直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是觥筹交错间被推来推去的商品。


    她对这种审视的目光并不陌生，他们在看你的时候，心里的算盘也在不断打响，每个人的价值都被放到天平上一一衡量。


    谁更有爆点，谁的流量更大，哪对cp能火…这些都是加注的砝码。


    至于实力，在商人面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那没有砝码，但是又想往上爬该怎么办呢？


    他们会伸出邪恶又油腻的手，告诉你一条更轻松的，被他们称之为捷径的路，这条路上充满了未知，或许是鱼跃龙门，或许是万劫不复。


    虞晚棠被带到黎楚沁和秦玉岚之间落座。


    屁股还没坐稳，制片人就站了起来，举起装着香槟的酒杯——


    “都到齐了哈，感谢大家的出席，今天呢主要是我们的投资方看大家拍戏比较辛苦，想请大家吃饭犒劳大家一下，也想认识认识各位优秀的演员，又碰巧我们的张导出差不在剧组，所以我呢就自作主张牵了这个线，组了这顿饭局。”


    将场子气氛暖起来后，制片人开始介绍几位投资方，虞晚棠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出品方星辉影视和联合投资方风华娱乐的负责人、还有几位主要投资方都到了。


    看起来倒像是个正经饭局，应该只是她想多了。


    但也不能怪她多虑，毕竟刚入行的时候李清就告诉她，商人皆为利来，不是钱和名气，那也会是别的。


    虞家也是从商，这个道理她很早就明白了。


    介绍完投资商们，就轮到他们这些主演了。


    “这两位就是我们《雪夜》的门面担当、票房支柱了，黎楚沁老师和宋哲老师。”制片人说道。


    “黎小姐，好久不见。”林风熵忽然举起高脚杯，掠过了宋哲，朝着黎楚沁似笑非笑地开口。


    “林总，承蒙您的关照。”黎楚沁优雅地站了起来，举起装着香槟的酒杯，礼貌性地回敬，先一步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林风熵坐在高位上，满意地笑了笑。


    虞晚棠不容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林总。


    这就是秦玉岚的金主？


    这也太……


    已经五十好几的男人，身穿昂贵的黑色西装，努力地舒服着已经有些走样的身材，瞳孔里透着被岁月沉淀过的精明、不加掩饰的打量和欲望。


    “黎小姐旁边这位呢？不介绍介绍？”


    不知道是谁突然开的口，所有人的眼光瞬间聚集在虞晚棠身上。


    虞晚棠蓦地收回打量的目光，垂下眸。


    黎楚沁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在桌子底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安慰：“没事的，喝不了就别喝，不用勉强自己。”


    虞晚棠回给她一个不可察觉的笑意，让她别担心。


    “这位是饰演女二号的新人演员虞晚棠，也是很有潜力的新人哦。”制片人笑着介绍。


    “小虞，这位是XX娱乐的黄总。”


    虞晚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别人就是某老师，到她就是小虞是吧！一年后我让你也低着头喊我虞老师！哼！


    在心里吐槽，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黄总您好，不知道今天是跟各位领导吃饭，来之前吃了些感冒药不太方便喝酒，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虞小姐，久仰大名，最近风头很盛嘛，但是你们这些新人呀，还是得跟黎小姐学学，以茶代酒…是不是太没诚意了？”这位名叫黄总的，声音不急忽缓，但语气带着明晃晃的优越感。


    “小虞！怎么回事你！赶紧好好拿酒敬一杯黄总！”李副导看着黄总面漏不爽，赶紧搭腔道。


    虞晚棠举着茶杯的手顿在空中，脸上依旧牵着疏远的笑容，神色不变。


    她的意思很明确，只有这杯茶，别的没有。


    黄总的双臂环抱在胸前，也不说话。


    虞晚棠就这样跟他僵持了几乎有半分钟，李副导演在旁边疯狂使眼色，她也不理会。


    几位主演都向她投来了担忧的眼光，许星远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说话，又硬生生止住。


    最后是宋哲出声打破了僵局，“黄总，小鱼最近确实有些感冒，这几天都在吃感冒药，您可就别欺负新人了，等会把小鱼妹妹都吓到了。”


    “既然这样，就别为难新人了吧。”林风熵漫不经心道，语气随意，甚至没有抬眸看她，仿佛只是看不过去黄总的行为，又或许想缓和气氛。


    大家都没想到林风熵会开口帮一个新人演员说话，加上影帝作证，都借机顺着这个台阶下来。


    短暂的闹剧结束之后，制片人重新开口把剩下的主演们一一介绍了一遍，这顿饭局才算是正式开始。


    虞晚棠最近确实是感冒了，不是骗人的，本身就没什么胃口，碰上这种饭局更加吃不下饭，随意地扒拉着碗里的食物，偶尔往嘴里送一两块。


    她无意间用余光瞄到了对面的林风熵，一言不发，手里拿着酒杯偶尔抿两口，用一种阴沉的眼神看着这边。


    虞晚棠不解，他干嘛帮自己说话？难道他发现上次的热搜是她搞出来的了？等着后面再亲自收拾她？


    她眯了眯眼，再仔细看了看，顺着他的目光瞥到了旁边的秦玉岚，低着头，嘴巴抿得死死的，桌子下的手攥得发白。


    我说呢，小孔雀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这是吵架了还是跟金主闹翻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秦玉岚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只半秒，又低下了眸子，将情绪隐藏在睫毛下。


    “秦玉岚，你干嘛，跟金主爸爸吵架了？”虞晚棠偏过头，贴着秦玉岚耳边小声说，“求求我，我想办法带你走。”


    “呵，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大家都是泥潭里挣扎，先管好你自己吧。”


    秦玉岚不领情道，语气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很努力地在保持平静。


    片刻后，秦玉岚像是终于受不了对面冰冷犀利的目光，小声跟周围人说了句“失陪”，拉开凳子离开了。


    紧接着，林风熵也跟了出去。


    虞晚棠看着大门的方向，细想着俩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有些不好的预感。


    “阿沁姐，我有点担心秦玉岚，我出去找她一下，15分钟后我们还没回来的话想办法来找我们。”


    “行，你自己小心。”


    虞晚棠走出包厢后，走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看见了门口的侍应生，她将人拉过来小声问：“刚刚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出来，往那个方向去了？”


    “有的，好像都是去那边了。”侍应生往前指了指。


    虞晚棠顺着这个方向迈开脚步，她也不懂自己这么担心秦玉岚干嘛，反正她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只会骂她多管闲事。


    心里虽然这么想，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生怕发生什么事情。


    穿过了几条廊道，虞晚棠终于寻到了秦玉岚和林风熵的身影——


    林风熵正一步一步，将秦玉岚抵入走廊尽头，强大的压迫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岚岚，这么久不见，转眼就把我给忘了？”他的指尖在秦玉岚身上、脸上四处游走，呼出的气体夹杂着焦油和酒精的味道，扑在秦玉岚的脸上，恶心得让人有些想吐。


    秦玉岚挪动着脚步往后退，直到后背碰到冰冷的大理石墙面，她别开脸，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声音有些颤抖，“林总，请您别这样，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林风熵突然大笑不止，下一秒掐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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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玉岚的脖子，漏出的臂腕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


    “玉岚妹妹，你第一次出来玩，不懂游戏规矩没关系，我可以再教你一次，游戏是否结束，由猫决定，而不是老鼠。”


    “我在你身上砸了多少钱和资源，你说不玩就不玩了？不玩就算了，转身攀上顾家，让我在公司动不了你？你也是挺厉害的。”


    “你以为攀上顾家就能保你一世无忧了、星途坦顺了么？你知不知道今晚顾总打来是给谁撑场面？”


    “不是你这个三流女明星，而是他的虞家大小姐。”


    林风熵的话，像是天上下刀子雨一样，一句一句地砸在秦玉岚身上。


    秦玉岚蓦地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风熵，像是有点无法接受他说的话，嘴巴一张一合，喉咙却像是被石头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风熵前面的话并不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但是最后一句……虞家大小姐……是什么意思？虞晚棠么？


    躲在转角处的虞晚棠也顿住了脚步，顾家跟秦玉岚？电话？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想起林风熵在帮她说话之前，确实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顾昀赫打来的？


    虞晚棠心里现在有千百个疑问。


    林风熵看见秦玉岚的脸色骤变，以为是自己的话对她造成了打击，得意地笑了，还想继续开口羞辱她……


    “林总，怎么把我们秦妹妹拐到这里来了？”虞晚棠从走廊转角处走了出来，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林风熵回过头看见是虞晚棠，掐着秦玉岚脖子的手缓缓松开，随即优雅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西装，才不紧不慢地说：“虞小姐，我在跟我们公司的艺人聊天呢。”


    “聊的什么天，把秦妹妹的脖子都掐红啦？是不是陪秦妹妹走戏呢？”虞晚棠讪笑道。


    “是啊，走戏呢，手有点重，没控制住。”


    “你们先聊，我还有事。”


    林风熵不敢跟虞晚棠硬碰硬，毕竟她身后靠着虞家和顾家两座靠山，无论是虞淮止还是顾昀赫，都不是他一个娱乐公司老总能惹得起的。


    林风熵消失在走廊里，秦玉岚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双腿一软，滑坐在了地上。


    她抱着双膝，将头埋了进去，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虞晚棠走到她旁边蹲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同时拿出手机给黎楚沁发消息——


    小美人虞：「阿沁姐，我找到秦玉岚了，她身体不太舒服，我等会给她开个房间，今晚我们就不回剧组啦。」


    阿沁：「好，你们照顾好自己」


    秦玉岚哭了好久好久，虞晚棠在旁边蹲得腿都麻了，怀疑她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喂，你哭完没有，不就是个有老婆孩子的渣男吗，至于你这么伤心么？”虞晚棠戳了戳一抖一抖，哭得抱成一团的秦玉岚。


    “我才不是为了他哭。”秦玉岚闷闷的声音从双臂里传出。


    “行行行，那能不能换个舒服的地方再哭？蹲在这里你累不累？你不累我累了，赶紧起来擦擦脸！”虞晚棠从包包里递给她一张纸巾，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我可不想再上热搜被你的粉丝口水淹死！”


    秦玉岚就这样一路跟着虞晚棠，看到她递了张金色的卡给酒店前台，然后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星云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她环视着比林风熵之前买给她住的公寓还大的总统套房，半晌没缓过神来。


    “虞…虞晚棠，你到底拿了多少片酬？”


    星云酒店的总统套房，怎么说也得十几万一晚，虞晚棠只是一个出道没多久的新人，居然这么奢侈？？


    秦玉岚不禁想到林风熵所说的，虞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