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这可不是什么能开玩笑的事……”妘参紧盯着闻苍玉的脸，皮笑肉不笑道。


    “三个月前我曾回过中洲，在……”


    “苍玉！！！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是说好不再提及此事？”


    闻苍玉双眼失神，低声缓缓道来，可话还没说完，萧月映便厉声制止，她面上满是慌乱，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妘参瞧自家师姐师兄这副神色，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微扬的嘴角瞬间落下，逐渐面无表情，眼中只剩空茫。


    三个月前二师兄确实回过中洲，那时她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而守道人的情况又特殊，师尊对此束手无策，这才给师姐师兄传的讯。


    没成想，这蝴蝶效应竟来得如此突然，惹出这滔天大祸来……


    “师妹，你让我与他单独聊聊……”萧月映回头看向妘参，眼中带着些许哀求道。


    妘参知道自家大师姐从面上看来很是平和温柔，一副性格软、没主见的样子。


    可只要稍微一了解，便知她骨子里藏着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倔强和傲气，不然当年也不至于顶着诸多纷议在恒国救灾，甚至最后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见自家大师姐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如今为了此事竟低声下气地求起人来，妘参心里就像是压着个秤砣般，沉甸甸的、却又让人喘不上气来。


    万般话语哽在喉间，她不知如何开口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是微微点头，而后便猝然起身，如同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气地往下走。


    意识浑噩，脑海一片空白，她不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不知是怎么坐到桌前的，她只知手上没什么力气，连个轻飘飘的茶杯都拿不稳，还被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直到……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妘参循声望去，只见她房门半敞，商迟站在门边用指节轻叩着木门，发出声响来。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妘参略显踉跄地站起身来，整个人呆呆的，轻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你屋里有动静，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商迟瞧着明显状况不对的妘参以及屋中那碎得七零八落的瓷杯，不自觉皱眉，“心情很不好？”


    妘参原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让商迟安心，可发觉她怎么也笑不出来后，便只是垂眸道：“只是有一点难受，不过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又想支开我……”商迟语气带着些许难言的艰涩，当年他在闭关前与妘参告别，妘参也是这般若无其事的劝他走，他信以为真，一点也没多想。


    若不是后来妘参染了风寒，他又怎会从越稔那知道那日她在玉兰树下呆坐了一宿，被人找到时已高热不退。


    明明嘴上说着难过的时候可以找人倾诉，她很乐意倾听，可直到今日，妘参一难过就喜欢躲着缩着，避他人如蛇蝎，连他也……


    商迟心中很是气恼，可心疼之意更甚，两相碰撞下，最后只是无力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的，只是我不喜欢与旁人分享情绪……”妘参摇头轻叹道。


    许是第一世孤儿院的经历过于刻骨铭心，以至于时至今日，整整两世的和美都不足以洗刷掉她骨子里的孤僻和猜疑。


    在孤儿院中，健康的孩子永远不缺想要收养她的人，一年复一年下来，真正留在院中的，要么是自愿留下，觉得有国家的赡养和义工阿姨零星的关爱便足矣，要么是……


    妘参在孤儿院中待了十五年，她曾见过表面和蔼，实则背地里却在讨论如何收养孩子换器官的爱心人士；她也曾见过为了离开孤儿院，而对着前来挑选孩子的夫妻献殷勤，甚至当面贬低好友以此来抬高自身的人……


    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懂得人心难测这四个字，她不想与人交心，也怕急了被人在背后捅刀子的滋味。


    “我在你心中只是旁人？”商迟听到妘参的回答险些气笑了，他想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在，就算两人结不了道侣，那彼此的感情也远胜旁人吧，结果……他就是旁人。


    妘参闻言瞬间怔愣在原地，半饷后才低声解释道：“你是不一样，可除了我自己之外的人对于我来说不都是旁人吗？”


    其实在遇到商迟前，她的情绪少有完整而真切的时候。


    在娘爹师尊面前，她是活泼胆大却也不失谨慎的孩子；在师姐师兄面前，她是有很多鬼点子的小师妹；在孟锦面前，她是温和稳重值得信任的小师叔……


    对于不同身份的人，她有不同的相处方式，这本是为了让她与旁人相处得更为融洽，但也不可否认，其他人见到的她只是特定的一小部分，并不完整。


    她原以为她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她遇见了商迟。


    在两人还不怎么熟悉的那段时间里，她因为知道药王谷与天机楼的医患关系稳定，日后往来肯定少不了，所以便试着去跟身为天机楼首徒的商迟打好关系。


    最开始她也是在商迟面前不断的转换性格并观察，想找出她用什么样的性格会让两人相处得更融洽一点。


    可是她发现……无论她呈现出什么性格，商迟给出的反馈都是淡淡的，他不会因为她装出的性格讨他喜欢便热络几分，也不会因为她装出的性格让他讨厌便冷落几分。


    当然……这一结论很主观。因为她能看出商迟有偏好，比如不喜欢莲花制品，但完全看不出商迟对她性格的转变有什么相应的变化，就……一直淡淡的。


    试探了一段时间后，她便决定不装了。既然商迟对她所有性格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那她当然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吐槽就吐槽，怎么舒服怎么来喽。


    反正商迟受天道限制又没办法跟旁人说她的性格都是装出来的，绝对安全，绝对保密。


    就这样……与她毫无关系的商迟反而是知道她最多秘密，见过她最真实一面的人。


    商迟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回溯后，她猜到商迟与那个想要她死的小疯子有关系时，第一反应并不是除掉他，而是当做不知道，就……


    商迟一噎，半饷后才颇为直白道：“也可以是自己人。”


    妘参：……


    经过这一番打岔，妘参郁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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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绪倒是稍微少了点，她强行打起精神来，抬眼看向商迟温声劝道：“如今已过三更，你再不回去可就休息不了多久了，何苦在我这耗着呢？”


    “放任你在这难过，我就休息得好？”商迟沉声反问道。


    “你就仗着……”妘参垂眸轻叹，“罢了，我也是拿你没办法。这屋内憋闷，我们到甲板上聊去。”


    商迟目的已经达到，他紧皱的眉头略松，再道：“更深露重，记得添衣。”


    “你也是！”


    ……


    孤月高悬，春风料峭。不多时，两个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来到甲板上，他们围炉煮茶，好不悠闲。


    商迟抬手斟茶，瞧着因喝到熟悉莲花茶而陡然放松下来的妘参，无奈道：“此茶灵气充裕，你也不怕撑得睡不着。”


    “我就喜欢这个味道。”妘参抿着茶水，悠然道，“而且茶叶是放在你储物戒中的，你若不愿让我喝，我还能强抢不成？”


    “你都开口了，我还能拒绝？”商迟无奈轻笑道，“心情可好点了？”


    “还行，主要方才我也不是很难过，就是感觉挺……”妘参垂眸轻叹，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只道，“挺郁闷的。”


    商迟询问道：“所谓何事？”


    “灵舟上就这么几个人，如今能让我挂心的还有谁？”妘参搁下手中茶杯，望着杯中那澄澈的液体微微愣神道，“我师姐她……怀孕了。”


    商迟瞧了一眼二楼露台上透出的微弱亮光来，沉吟道：“方才在药石铺中你为你师姐把了脉，那时你面上虽有惊愕但并不是难以接受，如今这般，可是因为知道那孩子的亲爹是你二师兄了？”


    妘参抬眸瞧了一眼商迟，面上虽有惊讶之色但很快就消散，只道：“你早就知道了？不过也是……这世上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们天机楼。”


    “天机楼中人也并非能未卜先知，你是忘了在平安镇时，我为你师姐卜了一卦？”商迟意有所指道，“况且……如今与过往不同，那位是会给警示的。”


    “你也不给我提醒一下，就我一人被蒙在鼓里一问三不知……”妘参撇了撇嘴角，语气中带着点小郁闷，但她又很快收敛好面上表情，只是声音仍旧闷闷的。


    “我不是难以接受我师姐师兄有了孩子，她们若是两情相悦，我师姐又愿意，就是生个十个八个的我也照旧乐呵，还会开开心心地去给我这个未出世的小师侄准备东西。”


    “可是……我师兄对我师姐有意思不是一日两日了，我师姐曾明确拒绝过他，甚至为了两人见面不尴尬，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师姐都不回药王谷，直到我师兄搬到昆吾山后两人关系才好点。”


    “无论现在我师姐对我师兄的感情怎么样，但不可否认我师姐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是被人封了修为的失忆状态，她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这就是在趁人之危！！！”


    妘参义愤填膺地说着，可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所有的愤怒都化为无力道：“你说……我师姐现在该多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