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服务

作品:《重活一次,只护你

    消毒水的味道还残留在鼻腔里,陆时砚睁开眼时,看到的却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入目是一片柔和的暖白,像被稀释过的阳光,连空气都带着种奇异的安宁。他动了动手指,常年健身和拍打戏练出的肌肉线条此刻却没了实感,整个人轻飘飘的,像团随时会散开的烟。


    “沈先生,您好。”


    一个温和无波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陆时砚转头,看见个穿着银灰色制服的身影,面容模糊不清,只能感觉到对方递来一份半透明的光屏。


    “这里是……”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着种失真的空茫。


    “您可以理解为‘中转站’。”对方的声音依旧平稳,“您于三小时前因多器官衰竭去世,享年四十二岁。根据系统判定,您的人生存在重大遗憾,符合‘重生服务’的申请条件。”


    重大遗憾。


    这四个字像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陆时砚混沌的意识。


    他想起最后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呼吸机的嗡鸣里,眼前反复闪过的不是自己拿过的那些奖杯,不是粉丝的尖叫,而是一张年轻的脸。


    干净,带着点倔强的温柔,笑起来的时候左眼尾有颗很小的痣。


    是温叙言。


    二十一岁那年,陆时砚还在跑龙套。


    那时他刚拒绝了某资本“陪酒换角色”的要求,被全网黑得体无完肤,连像样的剧组都进不去。最后是个小成本抗日剧的副导演发了善心,让他演个只露三面的炮灰士兵,片酬够他交下个月的房租。


    剧组驻扎在城郊的影视基地,条件简陋得很。陆时砚的戏服是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军装,腋下磨破了个洞,他晚上在临时搭建的板房里用针线缝补,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爬不动的蚯蚓。


    “哥哥,你缝得不对。”


    一个清脆的少年音在门口响起。陆时砚抬头,看见个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背着书包,手里还攥着个洗得发亮的搪瓷饭盒,正踮着脚往屋里瞅。他皮肤很白,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亮得惊人。


    “我妈说,这种破洞得用交叉缝法才结实。”少年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线轴递过来,“我妈是剧组的服装师,她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饭盒打开,是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和米饭,香气瞬间驱散了板房里的霉味。陆时砚这才想起,中午饭点他忙着赶戏,压根没顾上吃。


    “你妈妈是……”


    “温阿姨啊,”少年往屋里挪了两步,眼睛好奇地瞟着他手里的戏服,“她总说你演得好,昨天还跟导演夸你,说你把炮灰都演出魂儿了。”


    陆时砚的心猛地一软。那段被全世界嫌弃的日子里,这句带着孩子气的夸奖,比任何奖杯都让他烫心。他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叫温叙言,还在上初中,放暑假就跟着妈妈在剧组打杂,帮着整理服装、给演员递水,没事就蹲在监视器旁边看别人演戏,眼神专注得不像话。


    “你也喜欢演戏?”陆时砚问他。


    温叙言用力点头,脸颊泛起红晕:“嗯!我想以后当演员,像哥哥你一样,哪怕演小角色也没关系,只要能演好就行。”


    那天下午,陆时砚教他怎么用交叉缝法补衣服,少年学得认真,手指纤细灵活,没一会儿就把破洞缝得整整齐齐。临走时,温叙言指着他放在床头的剧本:“哥哥,这个角色最后死的时候,我妈看一次哭一次。”


    “那你觉得,他死的时候在想什么?”陆时砚故意逗他。


    少年皱着眉想了半天,小声说:“我觉得他在想,要是能再活一次,肯定要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陆时砚当时只当是孩子话,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这句话会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口最嫩的地方。


    剧组杀青那天,温叙言塞给他一张画,上面是个穿着军装的士兵,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给陆哥哥的礼物”。陆时砚把画折好放进钱包,想着以后红了,一定要记得这对母子的好。可命运岔路太多,他后来签了新公司,被经纪人逼着连轴转,温阿姨的联系方式渐渐淹没在成堆的工作号码里,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也成了记忆里一道模糊的光。


    再次见到温叙言,是在七年后的金兰奖行业峰会上。


    陆时砚已经是手握三座影帝奖杯的顶流,走在红毯上时,闪光灯亮得像要把人吞噬。他应付完媒体,刚想躲进休息室喘口气,就听见走廊拐角传来争执声。


    “温叙言,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尖利的男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要不是张导护着你,《雾中灯》那个角色能轮得到你?识相点就自己辞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陆时砚脚步一顿。这个名字太熟悉,熟悉到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个被堵在墙上的年轻人。


    温叙言长高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肩膀却挺得笔直。他手里紧紧攥着个文件夹,指节泛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左耳尖微微发红,显露出主人的紧张。


    “角色是导演选的,”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林先生要是有意见,可以去跟导演说。”


    “你他妈还敢顶嘴?”被称作林先生的男人抬手就要推他,正是最近靠着一部甜宠剧爆火的流量小生林子扬。陆时砚记得他,《雾中灯》的男三号原定是他,后来被温叙言试镜时那段哭戏压过,导演力排众议换了人。


    “林老师,公共场合吵吵闹闹,不太好吧?”


    陆时砚走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林子扬看到他,脸上的嚣张瞬间敛了大半,讪讪地收回手:“陆老师,我跟温老师闹着玩呢。”


    “是吗?”陆时砚的目光扫过温叙言被攥皱的衣领,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我怎么看着,不像玩闹。”


    林子扬碰了个硬钉子,没敢再多说,撂下句“陆老师您忙”就灰溜溜地走了。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静得能听见温叙言的呼吸声。


    “谢谢陆老师。”温叙言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陆时砚这才仔细打量他。七年不见,这孩子长开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影子,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淡了些,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拘谨。他身上的西装明显是租来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却洗得干干净净。


    “你感冒了?”陆时砚闻到他说话时带着的鼻音。


    温叙言愣了一下,才点头:“嗯,昨天拍夜戏淋了点雨,不碍事的。”


    “我的休息室在那边,”陆时砚指了指走廊尽头,“里面有药和热水,你去歇会儿吧。”


    温叙言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受宠若惊:“不、不用了陆老师,我……”


    “去吧,”陆时砚打断他,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些,“等会儿还有发布会,总不能顶着鼻音上台。”


    他看着温叙言走进休息室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刚才那孩子抬头时,他清楚地看到对方左眼尾有颗很小的痣,和记忆里那个蹲在监视器旁的少年一模一样。


    那天的发布会,陆时砚破天荒地多留了十分钟。他看到温叙言上台时,衬衫领口整齐了许多,鼻音也轻了,回答记者问题时虽然还有些紧张,却逻辑清晰,提到对角色的理解时,眼睛里又泛起了当年那种亮晶晶的光。


    陆时砚坐在台下,忽然想起自己钱包里那张泛黄的画。他本该在那天就留下联系方式,本该问问温叙言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本该告诉他“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经纪人在他耳边念叨“保持距离,别被新人蹭热度”,圈子里的规矩像层无形的枷锁,捆住了他伸出的手。他想,等温叙言再站稳些,等他有足够的能力对抗那些暗流,总有机会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好好说话。


    三个月后,陆时砚在国外拍一部外景戏,手机信号时断时续。那天他刚结束一场爆破戏,满脸硝烟地回到帐篷,就看到经纪人脸色惨白地拿着平板跑过来。


    “陆哥,出事了……温叙言他……”


    屏幕上是条刺眼的新闻推送:“新人演员温叙言疑似抑郁自杀,于家中身亡。”


    下面附着一张现场照片,是温叙言住的那间出租屋的窗户,拉着半旧的窗帘,像只沉默流泪的眼睛。


    陆时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边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一把抢过平板,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一条一条地刷着新闻。


    警方通报说,现场发现了抗抑郁药,排除他杀;网友评论里,“劣迹艺人”“活该”的字眼像潮水一样涌来;还有匿名爆料称,温叙言为了抢资源,曾向某制片人“潜规则”,被拒后怀恨在心,才做出极端行为。


    胡说八道。


    陆时砚几乎是立刻就攥紧了拳头。他认识的温叙言,是那个连补衣服都要坚持用交叉缝法的少年,是那个被林子扬刁难也不肯低头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他疯了一样订机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里,他把能找到的所有报道都翻了个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娱乐号里看到了线索——爆料人说,温叙言死前曾和林子扬、阮曼琪在同一个酒局上,被两人当众羞辱。


    阮曼琪,最近势头很猛的小花,也是《雾中灯》的女主角。陆时砚记得她,表面上和温叙言互动亲密,接受采访时总说“叙言弟弟很可爱”,背地里却不止一次向媒体暗示温叙言“想靠她上位”。


    飞机落地时,天刚蒙蒙亮。陆时砚没回自己的公寓,直接去了温叙言住的那片老小区。楼很旧,墙皮剥落,楼道里堆着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温叙言的房门已经被贴上了封条,陆时砚借着自称为温叙言朋友的身份联系了负责案件的警察,才得以进去看看。


    屋子很小,一室一厅,家具简单得可怜,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上晾着几件白T恤,衣角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像是主人随时会回来收。


    陆时砚的目光落在墙上,那里贴着几张泛黄的海报,有老电影的经典镜头,还有一张是他七年前演炮灰士兵的剧照,边角都磨卷了,却被人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粘好。


    书桌上放着个旧台灯,旁边是本摊开的剧本,是他刚拿了影帝的那部《沉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字迹清秀,有些地方还画着小小的笑脸。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给陆老师的献礼——等我有资格了,想和您演对手戏。”


    桌角的垃圾桶里,有团被揉皱的纸,陆时砚捡起来展开,是张医院的诊断书——急性肺炎,日期是他在峰会上遇到温叙言的第二天。原来那天他不是感冒,是肺炎。


    而他,只给了对方一间休息室,连句关心的话都没多说。


    陆时砚蹲在地上,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失态地红了眼。他想起温叙言塞给他的番茄炒蛋,想起那张画着士兵的画,想起少年说“要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后来他才知道,温叙言在酒局上撞破了林子扬和阮曼琪联手买通稿抹黑同组前辈的证据,还录了音,本想匿名举报,却被两人提前察觉。他们买通了温叙言的助理,伪造了抑郁的假象,那些所谓的“潜规则”爆料,不过是为了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温叙言的母亲在他高三那年就因病去世了,他一个人撑着读完大学,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攒学费,好不容易才得到《雾中灯》的机会,却成了别人上位的垫脚石。


    陆时砚花了整整十年,用尽自己所有的资源和人脉,把林子扬和阮曼琪一点一点拉了下来。他收集了足够的证据,让他们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在娱乐圈立足。可温叙言回不来了。


    那间出租屋,他一直没让房东租出去,定期让人打扫,阳台上永远晾着干净的白T恤,仿佛主人只是出去拍戏了,过几天就会回来。


    他再也没演过需要补衣服的角色,却总在深夜拿出针线,笨拙地练习交叉缝法,缝到指尖出血也浑然不觉。他的脾气越来越冷,在片场话越来越少,只有在看到新人演员被刁难时,才会难得地开口解围。


    后来他得了很严重的胃病,医生说是长期焦虑、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躺在病床上的最后日子里,他常常产生幻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天,看到温叙言踮着脚往板房里瞅,眼睛亮晶晶地问他:“哥哥,你缝得不对哦。”


    “沈先生?”


    制服身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陆时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看向眼前的光屏。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是否选择重生?重生节点可选范围:温叙言出道后一个月内。”


    出道后一个月。


    陆时砚的指尖抚过光屏,那里倒映出他此刻的样子——不再是病床上形容枯槁的中年人,而是回到了二十八岁,眼神里还没有后来的疲惫和冷意,只有属于顶流影帝的从容和锐利。


    这个时间点,温叙言刚拍完《雾中灯》,正要参加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发布会——《长夜烬明》的开机仪式。那部剧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男主戏,也是前世阮曼琪开始散播他“抢角色”谣言的起点。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在他被泼脏水前澄清,来得及在他被刁难时挡在他身前,来得及告诉他,七年前那个番茄炒蛋有多好吃,那幅画他一直留着,那句“想演对手戏”,他听到了。


    “我选,”陆时砚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就回到《长夜烬明》开机发布会的一周前。”


    “您确定?”制服身影再次确认,“重生后仅保留记忆,所有能力、资源需重新积累,且不可向任何人透露重生秘密,否则将视为任务失败。”


    “我确定。”


    陆时砚抬眼,看向这片暖白的虚空。他仿佛又看到了温叙言最后出现在新闻里的样子,瘦得脱了形,眼睛里的光彻底熄灭,像被暴雨打落的星星。


    上一世,他欠这孩子太多。欠他一句谢谢,欠他一次撑腰,欠他一个本该闪闪发光的未来。


    这一世,他从地狱爬回来,就是为了在他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站到他身边。


    暖白的光晕渐渐变得浓郁,将他的身影包裹。陆时砚最后想起的,是温叙言十五岁那年说的话——


    “要是能再活一次,肯定要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这一次,换他来。


    “温叙言,”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轻声说了句,像是承诺,又像是叹息,“等我。”


    开文开文,希望有人会喜欢[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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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重生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