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时怀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姜清音这才飞速的走过去将门关上，捂住狂跳不止的心脏缓缓蹲下。


    这不是害怕，而是对这件事情感到些许兴奋。这是她跟着老师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姜清音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手中还攥着李翠的病例。


    如果这个叫李翠的女人背后，真的有这么一位能完完全全将重度精神分裂，将两个或者是更多人格同时存放在一个人的身体里，除了当初自己的那位老师，她着实想象不到这世界上究竟是谁有这种近乎神迹的本事。


    当有人能够真正的控制大脑，这才是最可怕的。


    姜清音收敛心神，扶着桌边缓慢的站了起来。


    在刑警大队，在时怀瑾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能放任这种事情持续下去。


    ***


    下午三点。


    姜清音准时到达了楼下，而时怀瑾早已经在楼下等着，身边还跟着痕检科的一位实习生，方乾。


    “上车。”时怀瑾见姜清音来了，贴心的为其打开车门，顺便丢给姜清音一套手套和口罩，“那边虽然已经清理了不少，但难免味道有些不好闻。”


    姜清音道了谢，坐在后排翻看着痕检科上传的一些图片。


    一旁规规矩矩，僵直着身子坐着的方乾，见姜清音一边翻看着图片，一边拿着笔在上面勾勾画画，登时就有些紧张。


    这次的案子全程都是他在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姜清音察觉到方乾的目光，干脆将图片放到两人中央的座子上，道：“离惠民小区还有些距离，想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好……好的！”方乾陡然涨红了一张小脸儿，姜清音刚刚的话多多少少让他的小心脏遭受到暴击。


    就好像深海里剧毒无比的冥河水母一般，总是透着危险的气息。


    不对。


    这位姜博士明明就很温和知性。


    方乾努力的摇了摇头，把脑子中纷乱混杂的消息甩出去。姜清音淡淡瞥了他一眼，从中挑出一张图片放到了最上面，问：“这张，从这个拍摄角度看，像什么？”


    姜清音的手从图片的一段划到另一端，方乾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图片上拍摄的是李翠家中的书房，书桌后的书架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整齐的排放在书架上，第一眼看上去就感觉到很像是图书馆的风格。


    “非常的整齐，而且书籍被保护的很好，像是图书馆。”方乾认真的回答。


    “是很整齐，可惜整齐的有些过分了。”开车的时怀瑾突然插了进来，“我们调查到的病例显示，李翠并没有强迫症。”


    姜清音暗暗瞧了时怀瑾一眼，没再说话，将几张图片叠在一起，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包中。


    一路上没人再说话，姜清音也没再去翻看那一堆资料，而是静静的摆弄着包包旁边的曼珠沙华挂件。


    惠民小区5号楼一单元205。


    姜清音跟着时怀瑾穿过黄色警戒线。方乾打开刑侦专用相机，开始记录。


    虽然屋子里的臭味散了大半，但对于姜清音这种五感强的过分的人，并没有多大用处。


    “随便看。”时怀瑾没指望这个案子这位“世界知名心理专家”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但即使有些奇思妙想，倒也不是不值得参考。


    毕竟是神棍。


    于是时怀瑾自顾自的走到李翠的药箱旁边，拿出证物袋，将其中散落在相抵的药片扔了进去。


    “时队，封锁现场之后，现场有人去过吗？”


    姜清音站在门口没有动弹，紧紧皱着眉头看着屋内的环境。


    屋子里尚且未被打扫，血迹什么的还在，时怀瑾闻言，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下，随即摇了摇头说：“没有，现场封锁之后每次进入案发现场都要上报，即使有人想进来，日常巡视的警员也会制止。”


    姜清音没说话，依然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扫视着房间中的一切。


    她只感觉到很不对劲。


    空气中除了尸臭味，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水的味道，还是很昂贵的那一款。


    可李翠是个早餐店的临时工，一个月最多不过两三千元，这个牌子的香水，单是一瓶小样，都够李翠不吃不喝整整四五年。


    更何况她还有个未嫁人的闺女。


    不切实际。


    时怀瑾也察觉到姜清音的不对劲，将证物袋递给方乾后，迅速来到了姜清音的身边。


    “你怎么……额？”


    时怀瑾瞪大眼眸，就见姜清音忽的凑了上来抱住自己。


    温热的呼吸撒在颈侧，时怀瑾愣了一瞬，连忙推开姜清音，“你干嘛突然凑这么近？”


    姜清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她狐疑的抬眸看了眼时怀瑾，然后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味道不对。”


    “什么味道不对？”时怀瑾不解，就见姜清音走进客厅，扯住方乾如法炮制，方乾一张脸羞得通红，僵硬的愣在原地。


    姜清音闭上双眼，在客厅中缓慢走动着。时怀瑾不明白姜清音在干什么，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到她。


    而姜清音确确实实闻到了薰衣草香水的味道。


    “时队，咱们局里有非常有钱的人么？”姜清音回到门口处，斟酌了下措辞，开口问道：“喜欢使用Clive Christian系列香水。”


    时怀瑾无语凝噎，心想自己这是警局又不是什么奢侈品展台，上哪去找能用的起克莱夫·克里斯蒂安系列香水的人啊？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奢侈品牌子。


    整整三百万美金啊！


    “没。”估计整个警局也就你最有钱了。


    时怀瑾木然，还是认真的回答姜清音的问题。


    “这里除了尸臭，还有股薰衣草的味道，而且后调就是Clive Christian的专柜新品。”姜清音活动了下脖子，望着时怀瑾，“薰衣草香以其镇静和舒缓的效果著称，喜欢这种香味的女性可能倾向于寻求内心的平和，喜欢在忙碌中通过香味缓解压力。”


    “如果说李翠希望让自己的女儿在忙碌的工作中使用香气疗法，那以她的经济水平应该选择味道更浓郁的薰衣草安神香薰，不贵，并且见效快。”


    “可是她选择使用近300万美金，近2176万人民币的香水，怎么都不可能吧。”时怀瑾仔细的闻了闻，除了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尸臭味，她倒是没发现什么好闻的薰衣草味道。


    不过她选择相信姜清音。


    “这个之后再说，法医尸检应该会给出结果。”姜清音缓步走动着，时怀瑾就跟在她的身旁，“我看文件中提到，李翠是个喜欢画画的人？”


    “是，李翠曾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办过画展。如果不是家暴导致李翠的手指残疾，再也握不动画笔，她估计也不会精神分裂。”时怀瑾垂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怎么？时队之前也遇到过家暴？”


    姜清音一边欣赏着挂在墙上的画，一边调侃着时怀瑾。


    “嗯，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时怀瑾明显不想再提当年的事，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她看向画，也皱起了眉，眼中流露出不解来。


    姜清音一直关注着时怀瑾的神情，自然是没有放过她眼中闪过的不解。


    “时队，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是么？”姜清音唇边挂着招牌微笑，目光落在墙上的《雨中女郎》上。


    “《雨中女郎》由乌克兰女画家斯韦特兰娜·捷列茨创作，以其独特的氛围和诡异的视觉效果而闻名，甚至引发了关于“诅咒”的传说，好几个收藏家购买了她的画之后，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些诡异现象。”姜清音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抚摸上画中女郎的脸，“压抑，孤独，寂寞，空虚的交织，让我们看不清她面纱之下究竟有何容颜。”


    时怀瑾被姜清音说的背后直冒冷气，她搓了搓胳膊，问姜清音：“这幅画就这么邪门？”


    “都是些都市传说，半真半假的。”姜清音收回手，冲时怀瑾笑了笑，“不过这幅画出现在一个有着被害妄想症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家中，真不怕半夜上厕所吓一跳吗？”


    “这幅画之前好像不是在这儿的吧。”方乾拍摄了一张图片，放下相机朝着前面走了走，小声嘟囔道。


    姜清音笑了笑，认可的点头，“的确之前不在这儿，毕竟没谁会把这么一幅画挂在正中央，李翠又没有强迫症。”


    时怀瑾闻言，抬头看向挂在正中央的画，方才没发现，现在经过姜清音这么一提醒，倒是感觉有些不对劲起来。


    和书房里的书本的排放顺序一样奇怪。


    姜清音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想，常用的书往往会放在自己习惯拿取的位置，即使有放回原处的好习惯，也绝对做不到每本书和每本书之间的距离大小完全相同。


    “一个没有强迫症病史的人突然出现重度强迫症的症状……”姜清音半眯着眸，这会儿太阳已经西垂，照在屋中的那幅《雨中女郎》上，“奇怪的话和奇怪的摆放位置……”


    “会不会真的有人来过啊。”方乾弱弱的开口问了句。


    “我去找物业要这两天的监控，你们先回车上等着。”


    时怀瑾此刻也有些诧异，如果真的有人能溜进案发现场，那他们现在所调查到的一切信息，又有多少是背后人伪装好，期望他们查到的内容？


    姜清音爽快答应，大步流星的走出案发现场，脱掉鞋套和手套，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气味她真的是闻不下去了。


    时怀瑾：“……”


    方乾：“……”


    “去吧。”


    方乾得到老大的指示，立马抱着自己的相机，快步朝着已经离开老远的姜清音跑去。


    ***


    “姜博士，您还好吧？！”


    方乾刚奔到姜清音的身旁，就见姜清音脸色难看的站在车旁，左手紧紧捂着腹部。


    姜清音方才也没感觉到有什么，谁知一出来，整个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她有胃疼的毛病挺久了，不过犯病的次数少，她也就没当一回事儿。


    方乾着急的摸出手机准备打120，结果被姜清音严声厉色的拒绝了。


    无法，方乾只能跑去小区旁的小卖部中买一瓶热水，让姜清音捂一会儿，至少能好受一些。


    也好在时怀瑾动作很快，拿上拷贝好的监控赶回来，就见姜清音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上，一张漂亮的脸毫无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儿？”时怀瑾蹙眉问道。


    方乾还没来得及开口，姜清音就僵硬的抬起了头，说：“胃疼，回去吃颗药就行。”


    时怀瑾看着坐在车后座半死不活的姜清音，略微一想，索性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打车。


    “方乾，你一会儿坐车回局里，把证物袋里的东西给辰法医，我送她去医院。”


    时怀瑾没给姜清音一点反驳的余地，“啪”的一下关上车门，一脚油门踩下去，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