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客官算命吗
作品:《水边的白色芦苇》 郁泠最后还是跟着刘大娘成功突围了,柳七夜和其她镇上的女人,本来还打算多问几句,但看人小姑娘小脸煞白,也是被累极了。便都不再说什么,招呼几句后就搭伴回家了。
郁泠走之前也终于知道了安大仙的真名,叫安怀素。
见素抱朴,明心见性。
没想到那女人不务正业,名字倒还挺有禅意的。除了和她本人极不搭配。
安大仙提着她的铁皮桶和折叠椅,走前还冲她眨了眨眼,哼着歌踩着田埂往回去了。
与刘大娘家方向相反。
郁泠收回目光,默默祈祷接下来一段时日也不要遇见对方,这女人在旁边,总是会发生一些让自己尴尬的事。
刘大娘叫刘一梅,是镇上的专务送货员。大家叫着大娘,其实年岁也不过四十出头。
说是送货,其实也就是平常帮乡亲们采购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然后就是市上的一些稀罕货件。
因着白芦镇地处偏僻,虽鱼米丰饶,与外界沟通却不便。
所以郁泠这个从海市远道而来的“大小姐”才会引起那么大的轰动。
“大娘,我自己来吧。”
郁泠见刘大娘要帮自己扛行李,连忙拦住。心里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谁知那刘一梅也是个虎的,眉毛一横,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一副“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惊讶神色。
那行李被她一提拉,跟小鸡崽似的,还在空中半旋了一圈,
在机场半死不活拖着行李的郁泠:......
嗯。自己的体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郁泠默默咽下刚欲脱口而出的推辞,尴尬地道了一声“那就麻烦大娘了。”
“哎呀呀,就你这小身板,风一吹都能倒。跟筷子似的。放心吧,这点重量,洒洒水啦。”
又被隔空暴击的郁泠:......
她颇有些无奈,自己因为身体原因,加上不喜体力运动,确实身体素质比别人差许多。
她想岔开这个话题,安怀素被自己撕掉外衫的那一幕又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里。
嗯。看来不是自己力气大,确实是那衣服质量太差了。
记忆里一闪而过的莹白的肌肤又在脑海里浮现,郁泠甩了甩头,脸上却有些热。
她不自觉地问起,“那安怀素,真的会算命吗?”
刘一梅随口道:“应该会吧。反正平日唬人挺有一套的。”
郁泠又想起安怀素一把揽过自己说自己“鱼小姐”那个场面,女人微卷的发丝垂落在自己肩头,颜色看着有些酒红,许是染过的,但颇有些不均。
这么亲密的距离,她有些不太习惯。
郁泠脸热,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周围人也是咯咯笑着,安怀素沾着水汽的身体弄得她晕晕乎乎的。
细闻还有些稻香。
该说不说,河沼气和海浪的气息是完全不一样的。后者是咸湿,阳光暴晒后的味道。前者却带着稻米的香味,远处人家的炊烟被风裹挟着,闻久了颇有些醉人。
郁泠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自己睡前为什么想到的还是安怀素那个江湖骗子。
她揉了揉额角,打定主意不再去关心一个就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袁宵方才和自己打过一通电话,说工作忙,要一个月后才能过来陪她。这段时日只能一个人先在刘一梅家暂住。
她叹了口气。白芦镇虽然偏僻不受外界侵扰,对自己养病很有帮助,但一个人还是难免有些寂寞。
郁泠吹灭蜡烛,服下一枚安眠药。窗外是城市里难得见到的银汉星空。
她支着脑袋,在月辉下渐渐睡着了。
清晨五点,就在郁泠难得陷入一个好梦时,刘大娘家养的鸡已经开始负责人的报晓了。
“咯咯咯---”
郁泠想要拿枕头捂住耳朵,手一摸却是硬硬的蒲枕。
那鸡还在叫着,简直比上学时的军训起床铃声还要吓人。
想喝鸡汤了。
郁泠无可奈何,横竖也睡不着,便起身洗漱了一番,从背包里掏出画板和纸笔。
搬来一个小红木板凳,坐在刘大娘门口,开始采风画画。
面前一片白色的芦苇荡,水面清圆,零星飞着几只白色的水鸟。张着大嘴正在逡巡捕鱼。
笨鸟。就这么张着嘴等着鱼自投罗网吗?郁泠冷着脸,忍不住腹诽。
太阳渐渐升起,水陆风转换,隐隐有带着河面潮气的风吹过。
作为一个喜欢画野外风景的明信片设计师,郁泠几乎沉醉在这水乡的独特风景里,笔触都慢了几分。
嗯?怎么有个人影?
郁泠眯了眯眼,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待走近一看,两人齐齐愣住。
头顶鸡窝头的安怀素:“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郁泠:“......”
很好,睡前默念最不想见的人,果然还是睁眼第一个瞧见了。
郁泠面色僵硬扫了一眼,却发现对方手里还捏着牙刷,牙膏沫子还没吐掉,穿着人字拖,连睡衣都没换就火急火燎地赶来。
向来注重仪容仪表的郁·书香门第·泠,给出对方第三个评价,邋遢大王。
她轻咳了声,“闲来无事,采风。”
郁泠见安怀素眯了眯眼,似是不信。正尴尬的无所适从,接着就见对方毫不客气地大踏步走进里屋。
安怀素深吸一口气,扯着喉咙大喊道:“刘大娘!你能不能管管你家的鸡!别家都是六七点叫,怎着就你家成天四五点,特立独行啊!”
说话间,唾沫星子乱飞,郁泠脸色一变,连忙站得离远点。
安怀素喘了口气,在郁泠震惊的目光下,接着蓄力喊,“我在村西都能听到村东这头你家的鸡叫!”
“那话怎么说来着,哦,东鸡西叫是吧,我实在受不了了!姑奶奶我今天必须把它捉来煲鸡汤!”
郁泠胆战心惊,城里来的大小姐第一次见这场面。虽然有些尴尬,但九年义务教育的素养还是让她忍不住纠正:
“是东犬西吠。”
安怀素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郁泠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穿上了长衫。
刘一梅慌张的脚步声从房里传来,眼瞧着安怀素狰狞着就要上演一出老鹰捉小鸡。
她“哎呀”一声,护住爱鸡。那鸡也是奇了怪了,“咯咯”叫着扑棱翅膀躲在刘大娘身后。
“欸哟哟,我说小安你真是误会了!这也不是我能管的住的!”
“怎么管不住?我早说你那鸡脑子不好!谁家鸡能把家里的白炽灯认成太阳?”
郁泠:.......?
敢情这个鸡还有认知障碍?
她想起自己四点半左右确实起夜上了一会厕所,把厅前的灯点亮了来着。
该不会这事还和自己有关吧?
眼看着二人越争越偏,话题已经走马脱缰地向着“鸡到底有没有鸡权”的方向偏离。
郁泠大为震惊,迷迷糊糊的,竟还觉得刘大娘那一番感人肺腑的“万物都有活着的权利”特别在理。
嗯。回头得跟袁宵说说,美味小蛋糕也有活着的权利。
安怀素气急败坏,她一把扯过在旁边连连点头的郁泠,没好气地说:“你要不问问这位鱼小姐,吵人还有理了。”
郁泠:......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当这个理中客.
她看了看缩在刘大娘身后的那只鸡,想到方才刘大娘说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它从毛茸茸的小鸡崽养到现在这样的
小镇丽鸡,就连羽毛都是洋气的卷花。脚掌上还套着布织小鞋。
早晨幻想的鸡汤瞬间不香了。
她莫名升起了一丝怜爱。
“啊,我觉得还好。”
刘一梅得了个帮手,雌赳赳气昂昂地看着安怀素,挑衅地哼气。
安怀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郁泠,觉得这姑娘真是彻底没救了。
果然,城里来得就是容易心软。回头自己也卖惨。
郁泠正想着这俩人什么时候能吵完,自己的画还放在外面没有画完,却莫名收获一枚怜爱的眼神,只是那眼神里还有一丁点明显的算计。
她想到之前去外地餐厅吃饭,服务员一听自己海市来的,就偷偷摸摸地将标价十元一份的清炒白菜改成了八十八。
还被自己撞见了。
安怀素这眼神,很难不让郁泠心升防备。
果不其然,对方也不和刘一梅争论了,古怪地朝她笑了笑,末了还朝她挑了挑眉,拍拍郁泠的肩,踩着人字拖就回去了。
半小时后,郁泠正在收拾画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又折返过来。
女人已经洗掉牙膏沫子,就连脸也特意清洗了一番,戴着一副墨镜,看到郁泠,风情万种地一甩波浪头,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颇有些陈旧的小册子和一个不知道干啥用的放大镜。
看这架势,是冲自己来的。
郁泠心中警铃拉响,直觉不妙,刚想转身回屋。
就感到肩膀被一股不容忽视的力气按住,紧接着郁泠身体一僵。
女人慵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位鱼,哦不,郁泠小姐,要不要算一卦啊?只要九十九哦亲爱的。”
郁泠:好消息,对方不是文盲,识字还会算命。坏消息,对方看起来似是要坑自己钱。
她无奈回头,女人手指一挑,那墨镜就从眼上耷拉下来,恰好露出一只琥珀色的眼睛,眼里满是笑意。
安怀素灿烂地笑着,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郁泠眼尖,这个关头,居然还有心思观察对方的牙齿和舌苔健不健康。
嗯。看起来挺健康的,应该没有口气。
郁泠:“我可以不算吗?”
安怀素:“你不信我?亲爱的,不准不要钱哦。我安大仙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郁泠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诚信?”
安怀素不赞同地摇摇头,郁泠觉得自己疑似被当傻子耍。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冲她晃了晃。
“不不不,是魅力。让人一见就自发信任的魅力。”
郁泠:......
好了,不用疑似,对方就是把自己当傻子了。
刘一梅方才出门浇地,眼下这情景,竟然无一人可以依靠。
看安怀素这架势,是打算强买强卖了。
该说不说,多亏郁泠良好的教养,没让她在这幅情景里大发脾气。而是平静地说了一句“那行吧”。
无所谓了,横竖躲不过这一遭,早来早解脱。
她也有点好奇,这个安大仙,到底算的准不准。
安怀素见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答应下来,眉梢一喜,拉着对方的手就摆到自己面前。
郁泠见对方把那本写着“手相基础入门”的小册子随手一丢,翻都没翻。
她忍不住问道:“你不用看那个吗?”
安怀素:“看那玩意干嘛?唬人,啊不是,我早就烂熟于心了。”
郁泠:你的掩饰真的很明显。
眼瞧着郁泠怀疑的目光,安怀素也不打算卖关子了,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客官想要先看事业还是桃花呀?”
郁泠:“先看事业吧。”
安怀素拿着放大镜,定睛一瞧,拍着手喊道:“不得了不得了,看来客官近期就要高升啊!”
郁泠:要不是自己前段时间刚陷入抄袭风波如今成为业界黑点,自己就行了。
安怀素还是笑嘻嘻的,又在她手心观察了一番,又喊道:“客官这桃花很旺啊,怕是艳福不浅哦。”
郁泠:谢邀,母胎solo二十二载,唯一一次动心还是初中英语老师。
安怀素见对方一阵沉默,以为自己说中了,便继续乘胜追击。
她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得意地冲郁泠说:“你随便写一句话,我就知道你是干啥的。”
郁泠已经麻了,被接二连三暴击的她,已经不在乎什么准不准了,顺从地接过纸笔。
就当送钱消灾吧。
她一时想不到写什么,随便写了一句“见素抱朴,明心见性”。
字体娟秀,却自带风骨,有大家风范。
她刚反应过来,这句话好像还和安怀素还有些联系。对方这么厚脸皮不会以为自己对她有意思吧?
却见安怀素愣住了,盯着那张纸,仿佛要烫穿个洞。
安怀素:“郁小姐有练过字体吗?”
郁泠莫名其妙,却还是老实回答道:“只练过正楷。”
安怀素神色莫名,也不笑了,郁泠注意到对方的指骨有些用力的泛白。
她蹙了蹙眉,刚想问一句“怎么了?”
就见安怀素压下眼底的情绪,抬头笑着看她,比之前倒是要真心实意许多。
晨光已经笼罩大地,迎着光,郁泠有些视线不清。她听见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穿透薄薄的晨雾。
“没什么,只是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字。”
“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