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仙
作品:《凡眼不识仙》 战台的青石板已被血浸透,灵力碰撞的余波震得周围的松林哗哗作响。皖秋半跪在地,蒙眼的绫罗被血染红了大半,元婴在体内剧烈震颤,通心诀传来的全是同伴撕裂般的疼痛——翎涵的寒川剑断了半截,左肩血肉模糊,却仍用剑鞘撑着身体护在她身前;沐琳趴在不远处,柔水诀的灵力微弱如风中残烛,嘴角不断溢出血沫,却还在试图凝聚水幕。
“易安!”嫚丸嘶声喊道。易安的流云剑插在地上,他捂着小腹的伤口,脸色惨白如纸,却硬是笑出声:“哭什么……小爷还能打……”话音未落,又是一口血喷在剑刃上。
对面的敖烈提着重剑走来,玄甲上的龙纹染满血迹,身后的龙云宗弟子虽也有折损,却依旧气势汹汹。“清凌宗就这点能耐?”他冷笑,重剑顿地,战台应声裂开数道缝隙。
钟然忽然站了起来。他的道袍早已破碎,左臂不自然地垂下,显然骨头断了,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化神期的灵力如积压的火山,在他周身翻涌。“十绝阵,未散。”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皖秋,定方位;沐琳,聚灵力;翎涵,稳住阵眼!”
皖秋咬着牙催动通心诀,血污的绫罗下,感知穿透疼痛,将龙云宗的阵型弱点一一标出;沐琳用尽最后力气抬手,散落的水珠重新凝聚,化作一道细弱的水线,连向每个人的丹田;翎涵猛地将断剑插入地面,寒川剑的残灵与钟然的灵力相触,竟迸发出刺眼的光。
嫚丸拖着受伤的右腿上前,烈阳剑的火光虽弱,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想过我这关,先问过我的剑!”
易安笑了,笑得咳出血来,却硬是拔出流云剑,与曾如意、魏颜等人相互搀扶着站成一排。他们的灵力或许微弱,阵型或许散乱,可那股不肯倒下的气势,却比十绝阵最盛时还要滚烫。
敖烈的重剑再次扬起,却在看清这一幕时,动作顿了顿。战台上,清凌宗的弟子们浑身是伤,却没有一个人后退,连那盲眼的女弟子,都用染血的指尖,在空气中划出最后的阵纹。
风穿过战台,带着血腥味,也带着一丝不屈的剑意。钟然望着身边的同伴,忽然笑了——原来真正的十绝阵,从不是完美的灵力交融,而是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愿意为彼此站成最后一道防线。
“清凌宗、奥岁宗、莞莹宗,胜!”
参判的声音刚落,战台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可胜利的喜悦还未完全铺开,就被一阵急促的惊呼打断——
皖秋身体一软,栽向身侧的沐琳,染血的绫罗滑落半边,露出苍白如纸的脸颊,元婴的灵力彻底溃散;沐琳刚想扶住她,自己也眼前一黑,两人相拥着倒在血泊里。翎涵的断剑“当啷”落地,她望着天空,眼前闪过十年间练剑的晨光,终是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易安的流云剑脱手时,他还在喃喃自语:“这次……没拖后腿吧……”
嫚丸强撑着站了片刻,烈阳剑的火光彻底熄灭,她看着倒下的同伴,喉头一甜,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钟然瞳孔骤缩,刚想冲过去,却被龙云宗的敖烈拦住。对方望着倒在地上的六人,重剑“哐当”落地,忽然对着清凌宗的方向抱了抱拳,转身带着弟子们默然离去。
慧敏宗与礼訸宗的人也散了,战台上只剩下己方的人。肖凌长老与灰袍长老、莞莹宗掌门飞身掠下,指尖灵力涌入重伤的弟子体内。
“快!带他们回宗门疗伤!”
钟然忍着断臂的剧痛,将皖秋抱在怀里,少女的呼吸微弱得像羽毛,他能感觉到那身绫罗下,全是深浅不一的伤口。曾如意、则灰、涛澜、魏颜四人虽重伤,却还能勉强站立,他们互相搀扶着,看着被抬走的同伴,眼眶通红。
奥岁宗的小椿萱捧着疗伤丹药跑来,眼泪掉在沐琳脸上:“沐琳师姐,醒醒啊……”夜宸站在一旁,默默帮着搬运伤员,锁魂鞭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已被他悄悄擦去。
胜利的战鼓还在两界山回荡,可此刻,没人再去在意那面象征荣耀的锦旗。担架上,皖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无意识地寻找什么,最终轻轻搭在了沐琳的手背上。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染血的战台上,也照在那些昏迷或重伤的年轻脸庞上。这场胜利来得惨烈,却让每个人都明白,所谓宗门荣耀,从不是冰冷的名次,而是这些愿意为彼此拼尽全力的人——哪怕遍体鳞伤,也甘之如饴。
静心苑的药香漫过鼻尖时,皖秋的意识像沉在水底的叶,缓缓浮上水面。她动了动指尖,触到一片柔软的锦被,不同于以往感知到的粗糙布面,这锦缎的纹路细腻得能数清经纬。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响起,带着熟悉的、历经沧桑的沉稳。
皖秋猛地睁开眼——没有预想中的黑暗,也没有绫罗遮挡的朦胧。入目是雕花的床顶,淡青色的纱帐垂落,阳光透过窗棂,在帐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每一粒尘埃都看得清晰。
她愣住了,下意识抬手抚向自己的眼睛。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没有纱布,没有绫罗,只有一层薄薄的、刚愈合的细腻触感。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
林一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中摩挲着那柄古朴长剑:“你的眼睛,是秘境时那道金芒与战台的灵力相冲,意外冲开了淤塞。”他顿了顿,看向她,“我只是帮你稳住了灵脉。”
皖秋转动眼球,视线缓缓扫过房间。药炉上的水汽氤氲,桌案上的瓷瓶泛着光,甚至能看清瓶身上刻着的“凝神丹”三个字。十年,她用通心诀“听”了十年的世界,此刻以另一种方式铺展在眼前,鲜活得让她眼眶发热。
“沐琳……他们呢?”她急切地问,目光落在床边的空位上。
“都在隔壁疗伤,钟然守着。”林一淡淡道,“你是第一个醒的,元婴期的根基,果然扎实。”
正说着,门被轻轻推开,沐琳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色还有些苍白,看到皖秋睁着眼睛望过来时,手中的药碗“哐当”落地,泪水瞬间涌了出来:“皖秋……你的眼睛……”
皖秋望着她。眼前的少女眉眼弯弯,鼻尖小巧,嘴唇是自然的粉白色,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这是她用通心诀“听”了无数次的模样,此刻终于有了清晰的轮廓。
“沐琳。”皖秋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看见了。”
沐琳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哭得说不出话。隔壁的钟然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断臂的疼痛都忘了,只是笑着抹了把脸:“好小子……醒了就好,还赶上了这么大的喜事。”
翎涵、易安他们还在昏睡,但从钟然的语气里,皖秋知道他们都没事。阳光透过纱帐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得像从未有过的安稳。
她终于能看见这个世界了,看见她的同伴,看见那些在黑暗中支撑着她的光,此刻都真切地,在她眼前。
玉石平台的月光凉如水,林一望着清凌宗方向的灯火,缓缓抬手按住自己的左眼。指尖触及之处,灵力流转比往日滞涩了半分——那是剥离自身灵核碎片时留下的痕迹。
那日在静心苑,他对皖秋说的是托词。战台的灵力冲击虽烈,却不足以冲开十年淤塞的眼脉,是他趁皖秋昏迷时,以古神期灵力为引,将自己灵核中最纯净的一缕本源,炼化成了贴合她眼瞳的“灵膜”。
这缕本源灵力,关乎他修行的根基,剥离时几乎耗损了他三成修为。可当他看着皖秋睁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沐琳的泪水,映出窗外的阳光,他忽然觉得,这点损耗算不得什么。
“古神期的修行,修的是天地大道,”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平台轻声自语,掌心的古朴长剑轻轻震颤,“可大道……不也藏在这些细碎的光里么。”
他从未想过要让谁知道。皖秋不必背负这份因果,清凌宗也无需因此感恩戴德。就像秘境里那道金芒,就像此刻的月光,落在该落的地方,便已足够。
远处传来清凌宗练气的呼喝声,隐约能“听”到皖秋与沐琳的笑闹。林一收回手,重新闭上眼,周身的金芒比往日黯淡了些许,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润。
有些馈赠,不必言说,自有光记得。
秘境深处的山谷常年弥漫着薄雾,皖秋提着食盒走来时,总能看见林一坐在那块被月光磨平的青石上,膝上摊着一卷泛黄的古籍。
“前辈,今日做了莲子羹。”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碗沿冒着淡淡的热气。自从能看见后,她总爱亲手做些点心,林一从不说喜恶,却每次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林一合上书,目光落在她发间别着的白玉簪上——那是上次她随口说喜欢,他便从储物袋里取出的。“通心诀最近可有进益?”他问,声音比初见时柔和了许多。
皖秋点头,指尖轻轻划过石桌的纹路:“能‘听’到灵气在土壤里流动的声音了,前辈教的‘观微术’很有用。”她抬眼时,恰好撞进林一的目光里。他的眼瞳很深,像藏着千年的星空,此刻映着她的身影,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皖秋慌忙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烫。这些日子的相处,早已超出了晚辈对前辈的敬重——她会期待每次来山谷的路,会留意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道袍,会在他指点修行时,偷偷数他说话时动了几次眉峰。
林一看着她泛红的耳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古籍的边缘。他活了太久,早已习惯了孤寂,直到这个盲眼却通透的少女闯入秘境,带着一身月光和暖意,像滴入静水的墨,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晕开圈圈涟漪。他知道这份情愫不合时宜,却控制不住地在她说话时放缓呼吸,在她遇到难题时提前备好解法,甚至在她今日簪了新玉簪时,多看了两眼。
“前辈,”皖秋忽然抬头,鼓起勇气问,“您一直守在这里,不孤单吗?”
林一沉默片刻,望着谷外流动的云海:“以前不觉得。”
风穿过竹林,带着竹叶的清香。皖秋看着他清瘦的侧影,忽然明白,那些藏在“指点修行”里的耐心,那些落在她身上的、不自觉的温柔目光,早已悄悄越过了辈分与身份的界限。她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将莲子羹往他面前推了推。
夕阳西下时,皖秋起身告辞。走到谷口回头,看见林一仍坐在青石上,手里拿着她刚用过的瓷碗,目光正落在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她捂住发烫的脸颊,心跳如擂鼓。而谷中,林一摩挲着碗沿残留的温度,千年古井无波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名为“牵挂”的涟漪。有些感情,不必言说,便已在每一次对视、每一句闲聊里,悄然生根。
秘境山谷的晨雾还未散尽,林一已在石桌上铺开新绘的阵图。“今日练‘星罗阵’,需以元婴灵力引动星辰之力。”他指尖点向图中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这里是阵眼的关键,你试试。”
皖秋刚要运转灵力,谷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是沐琳提着食盒走来,身后跟着想讨教剑法的易安。“皖秋,我带了新烤的灵谷饼……”
话未说完,林一已抬手布下一层薄薄的灵力屏障,恰好将两人挡在三丈外。“今日只练阵,”他声音平淡,目光却未离开皖秋,“让他们先回。”
屏障外的沐琳愣了愣,随即笑着对易安摆手:“看来前辈要亲自指点,咱们别打扰了。”她知道林一性情孤僻,却不知为何,近来总刻意避开旁人,连她这个最亲近的师姐,都难得有机会与皖秋一同受教。
石桌前,皖秋看着阵图上的星轨,能“听”到林一灵力的流向比昨日更细致,像是怕她跟不上,特意放慢了节奏。“这里的角度,再偏半分。”他微微俯身,衣袖擦过石桌,带起一阵清冽的草木香,“对,就是这样。”
午后,莞莹宗的弟子来请皖秋切磋通心诀,刚到谷口,就被林一的灵力拦下:“她在闭关。”语气里的疏离,让对方只能讪讪离开。
皖秋练得累了,靠在竹椅上小憩,朦胧中感觉有人为她披上外衣。睁眼时,正对上林一收回的手,他耳尖微红,转身道:“风凉。”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这些日子,他不让任何人插手她的修行,不许女弟子靠近,更拒了所有想一同讨教的男弟子,哪里是孤僻,分明是在不动声色地护着她,护着这段只有他们两人的、安静的修行时光。
林一走到崖边,望着远处的云海。他怕旁人的教法不够精准,怕女弟子间的闲聊分了她的心,更怕那些年轻弟子看她的眼神里,藏着他曾有过的、不合时宜的悸动。他用最笨拙的方式圈出一片天地,只装下她和修行,将所有可能的纷扰,都挡在了外面。
皖秋拿起石桌上他为她画的阵图,笔尖的灵力还带着余温。她知道他从不说缘由,却能在每一次被拦下的访客、每一次专属的指点里,触到那份沉甸甸的、不愿宣之于口的在意。
夕阳漫过竹梢时,林一收起阵图:“明日卯时再来。”
皖秋点头,走出谷口时,回头看见他仍站在崖边,玄色道袍被风拂动,像一尊默默守护的石像。她攥紧了袖中的阵图,指尖传来的温度,比秘境的阳光还要暖。
玉溪台的银杏叶又黄了六载,肖凌长老站在台首,拂尘轻摆,脸上的笑意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浓。台下的弟子们交头接耳,目光在钟然、翎涵等人身上打转——这几年清凌宗人才辈出,钟然已晋入化神后期,翎涵与嫚丸也到了化神初期,最令人惊叹的还是皖秋,化神中期的灵力沉稳得不像个年轻弟子,那双曾蒙着绫罗的眼,此刻清亮得能映出云影。
“都静一静。”肖凌长老朗声道,声音里的喜气藏不住,“今日召你们来,是要宣布两件大喜事。”
他顿了顿,目光先落在沐琳身上:“沐琳弟子勤修不辍,昨日已引动化神劫雷,虽未完全突破,却已是板上钉钉,特赐‘灵溪’道号,允你入长老堂旁听。”
沐琳又惊又喜,快步上前行礼,声音带着激动的微颤:“谢长老!”她看向皖秋,对方正朝她笑着点头,眼底的光比阳光还亮——这些年,皖秋总在她修炼遇阻时,用通心诀帮她梳理灵力,这份情谊,早已刻进了彼此的道途里。
“第二件事,”肖凌长老的目光转向另一侧,语气愈发温和,“奥岁宗与我宗商议,愿结秦晋之好,以固两宗情谊。”
人群瞬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就见奥岁宗的灰袍长老带着夜宸走上台,小椿萱跟在身后,脸颊微红。“我宗夜宸,与清凌宗翎涵弟子,性情相投,修为相当,”灰袍长老笑道,“经两宗商议,愿为二人定下婚约,待翎涵弟子稳固修为,便择日完婚。”
翎涵站在那里,素来清冷的脸上难得泛起红晕,却挺直了脊背,坦然迎向众人的目光。夜宸虽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却在与翎涵目光相遇时,悄悄握紧了拳,耳尖泛着不易察觉的红。
皖秋看着台上的两人,忽然想起十年前合宗试炼时的针锋相对,再看今日的默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沐琳凑到她身边,低声笑道:“没想到吧?当年打得多凶,现在就有多甜。”
钟然走到两人身边,化神期的灵力带着沉稳的暖意:“往后两宗便是一家人了。”他看向皖秋,眼底带着长辈般的欣慰——这孩子不仅重见光明,修为精进,眉宇间的从容也越发深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人护着的盲眼师妹了。
阳光穿过银杏叶,在玉溪台洒下满地金辉。喜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个宗门。皖秋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心里忽然想起那个总在石桌前为她画阵图的身影,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的道途上,不仅有并肩的同伴,有新生的光明,还有一份悄然生长的、等着她去回应的情愫。
今日的玉溪台,满是欢腾,而属于每个人的故事,都还在继续生长着。
玉溪台的欢腾还未平息,肖凌长老忽然抬手压了压,眼底的笑意更深:“其实啊,还有第三桩喜事,这桩,可比前两桩更让老夫高兴。”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刚定下婚约的翎涵与夜宸都好奇地望过来。
肖凌长老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秘境的林一前辈,与我宗弟子慕皖秋,情投意合,愿结为道侣,共证大道!婚期便定在三周后,到时候,要请各宗都来喝杯喜酒!”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玉溪台静得能听见银杏叶落地的声音,下一秒,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
“林一前辈?是那位古神期的前辈?”
“皖秋师姐?天哪!他们怎么会……”
“难怪皖秋师姐这几年总往秘境跑,原来是……”
沐琳一把抓住皖秋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惊喜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晃着她的胳膊。皖秋脸颊绯红,绫罗早已摘下的眼望着台首,却悄悄垂下了眼帘,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她知道这一天会来,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热闹的方式被宣布。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从云端落下,稳稳站在肖凌长老身侧。林一依旧是那身素净道袍,古神期的威压收敛得恰到好处,只在目光落在皖秋身上时,才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是我求的亲。”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玉溪台,“皖秋心性通透,是我此生唯一想共证大道之人。”
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誓言都动人。皖秋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她的身影,映着漫天飞舞的银杏叶,映着满台的欢腾,独独没有了往日的孤寂。
钟然走上前,对着林一拱手,语气是全然的敬重:“前辈与皖秋师妹情投意合,是清凌宗的幸事,晚辈代宗门恭贺。”曾如意、易安等人也纷纷上前道贺,连素来清冷的嫚丸,嘴角都挂着真心的笑意。
奥岁宗的灰袍长老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台下抚须而笑:“古神期与化神期结为道侣,这可是千年难遇的佳话,到时候,奥岁宗定送上厚礼。”
阳光正好,银杏叶如金蝶般落在皖秋肩头。她望着台上那个为她坦然承认心意的身影,忽然想起山谷里的石桌,想起那些画满阵图的卷轴,想起他为她披上的外衣,原来所有的刻意靠近,所有的独家教导,都是藏在修行里的深情。
“三周后……”沐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笑着抹了把眼泪,“我要给你梳最漂亮的发髻,戴上次我淘到的凤羽钗。”
皖秋笑着点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柔和。而台上的林一,看着她被朋友簇拥着,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千年不变的沉静眼底,第一次漾起了名为“圆满”的光。
第三桩喜事,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每个人心里激起温暖的涟漪。玉溪台的银杏叶还在落,却像是在为这场跨越了辈分与岁月的爱恋,铺就一条金色的路。
皖秋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发亮,却再没了记忆中奶奶唤她“阿秋”的声音。二十多年了,她离开时还是个被奶奶牵着衣角的小姑娘,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化神期修士,连眼睛都重见了光明,可这双眼睛,却没能再看到那个总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村落比记忆中更安静,几户人家的烟囱冒着淡烟,却没人认出她。她凭着记忆往村东头走,越靠近那座小院,脚步越慢。直到看见那堵塌了一半的土墙,她才停住——记忆里青砖黛瓦的小院,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荒草从裂开的地基里钻出来,长到半人高,把那扇曾被奶奶无数次推开的木门,压得变了形。
“奶奶……”她轻声唤了句,声音被风吹散,没激起一点回响。
通心诀不自觉地运转起来,她“听”到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奶奶的气息,很淡,像蒙尘的旧物,带着灶膛的烟火气和晒干的草药香。那是五年前消散的,她算得清时间——她在秘境闭关时,曾隐约感知到一缕温和的灵力骤然变弱,当时只当是错觉,原来……是奶奶走了。
她走上前,拨开齐腰的杂草,摸到木门上那道她小时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秋”字。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痕,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她眼睛刚看不见,总在门上乱摸,奶奶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刻下这个字:“阿秋,记着,这是咱家的门,走再远,也能摸回来。”
可现在,门还在,摸门的人,却不在了。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的石磨倒在地上,磨盘上长了层青苔;灶台塌了一角,当年奶奶总在这儿给她烤红薯,香气能飘满半个村子。她走到里屋,屋顶漏了个洞,阳光直直地照在地上,照亮了散落的几片旧布——那是奶奶给她缝的小袄,边角磨破了,却还能看出针脚的细密。
皖秋蹲下身,指尖拂过旧布,眼眶慢慢热了。她终于能看见了,却没能看见奶奶最后一面;她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却护不住那个护了她整个童年的人。可转念一想,奶奶若知道她如今的模样——眼睛亮了,修为高了,还有了想共度一生的人,定会在灶台前笑得露出牙床吧。
风穿过断墙,带着草叶的气息,像奶奶从前为她扇风的蒲扇。皖秋站起身,最后看了眼这座塌了的小院,记忆里的烟火气与眼前的荒草重叠,忽然就懂了:奶奶没走远,她就在那些温暖的回忆里,在她每次想起“家”时,心头泛起的暖意里。
她对着小院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阳光落在她身上,灵力流转间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静。有些告别,不必说出口;有些思念,会化作前行的力量。她要带着奶奶的期望,好好活下去,连同那份没能说出口的牵挂,一起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