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恶心

作品:《晚风拂南乔

    雨水顺着车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顾南乔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车里坐了多久,手指紧握方向盘到指节发白,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子。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雯的消息:「顾总,星晚一直在打我的电话...我该怎么回复?」


    顾南乔盯着那条消息,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机械地打字:「就说我出差了,暂时不会回公司。」


    发送后,顾南乔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雨声渐大,敲打在车顶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她紊乱的呼吸。


    她应该离开的,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抬头看向那扇熟悉的窗户——林星晚的家还亮着灯,窗帘被拉开了一条缝,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顾南乔猛地别开眼,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雨夜中。


    回到自己的公寓,顾南乔机械地换下湿透的衣服,走进浴室。热水冲刷而下,却无法驱散她身上的寒意。镜子上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她伸手抹开,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想起林星晚最后的表情——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人突然掐灭了所有的光。


    顾南乔关掉水龙头,裹着浴袍走出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床上那件林星晚的衬衫。


    她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柔软的布料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林星晚的气息。顾南乔突然想起那个夜晚,林星晚穿着这件衬衫在酒店昏黄的灯光下和她共舞。


    手机铃声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


    “和周家的事情考虑好了吗?”顾父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顾南乔闭上眼睛:“我说到做到。”


    “南乔你知道的,爸爸这么做都是为了顾氏好。”


    挂断电话后,顾南乔走到落地窗前。整座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中,她想起林星晚曾经说过,她最喜欢下雨天,因为雨水能洗去所有痕迹,就像重启了一样。


    “骗子。”顾南乔轻声说,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根本洗不掉。”


    第二天清晨,顾南乔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到达公司。


    电梯门打开,空荡荡的办公区只有保洁阿姨在打扫。顾南乔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却在拐角处猛地停住脚步——林星晚就坐在她办公室门外的等候区,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顾总。”林星晚站起身,声音沙哑,“我们需要谈谈。”


    顾南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她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冷漠的表情:“我以为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你没有。”林星晚向前一步,眼中闪烁着固执的光芒。


    “林星晚,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们之间只不过各有所需罢了,难道我没让你爽?”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林星晚的声音微微发抖。


    顾南乔抬起头对上林星晚的视线。那双眼睛里有太多情绪——受伤、困惑、不甘,还有一丝不肯熄灭的希望。


    “因为我恶心。”顾南乔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像冰,“想到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就觉得恶心。”


    林星晚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顾南乔趁机绕过她,刷卡进了办公室,迅速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直到苏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总,董事们都已经到齐了。”


    顾南乔微微颔首,转身走向会议室。


    推开门的瞬间,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她。顾父坐在主位上,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他身旁是一位年轻男子——周氏集团的公子周景川,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西装,面容俊朗却透着几分疏离。


    “各位久等了。”顾南乔的声音平静如水,在父亲的右手边的位置落座。


    顾父清了清嗓子:“今天召集各位,是要宣布一个重要决定。顾氏与周氏将达成战略合作,而我女儿顾南乔与周景川先生也将订婚,共同推动两家集团的未来发展。”


    会议室里响起礼貌的掌声。顾南乔的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位董事——他们脸上或真或假的笑容,眼中闪烁的精明算计,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将她一点点解剖。


    “顾总年轻有为,与周公子真是天作之合啊!”财务总监张董率先开口,眼睛却瞟向顾父,明显是在讨好。


    顾南乔的指尖在文件夹上轻轻敲击,节奏与她加速的心跳完全不符。她注意到周景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对这场宣布毫不在意。


    “南乔,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顾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顾南乔缓缓起身,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感谢各位的支持。我与周先生会共同努力,为顾氏创造更大的价值。”她的声音仿佛在读一份在普通不过的财报。


    会议结束后,董事们纷纷上前祝贺。顾南乔一一应对,笑容得体。直到人群散去,只剩下她和周景川在会议室里。


    “看来我们都被家族当成了棋子。”周景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嘲讽。他关掉手机,终于抬头直视顾南乔:“我不打算配合这场闹剧。”


    顾南乔挑了挑眉:“哦?”


    “我有女朋友。”周景川直截了当地说,“但是是普通家庭的女生,家里不会同意的那种。”


    顾南乔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被安排给她的未婚夫。在他冷漠外表下,她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挣扎。


    “巧了,我也是。”她轻声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周景川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所以,我们达成共识?表面联姻,私下各过各的。”


    “成交。”顾南乔伸出手。


    周景川犹豫片刻,握住了她的手:“为了我们爱的人。”


    顾南乔收回手,转身走向窗边。


    “下个月订婚宴,别迟到。”她背对着周景川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彼此彼此。”周景川拿起外套离开了会议室。


    关上门的瞬间,顾南乔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林星晚抱着背包靠在公交车窗上,看着熟悉的街景一点点靠近。这座小城二十年如一日,灰扑扑的建筑,路边卖烤红薯的小摊,拐角那家永远挂着“清仓甩卖”却从未真正关门的文具店。


    “终点站到了,请乘客们带好随身物品下车。”机械的女声响起。


    林星晚拎起背包,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那串顾南乔还给她的公寓钥匙。就这样走过三条街,来到一栋老旧居民楼前。


    302室的门牌有些歪斜,门上的春联已经褪色,但依旧整齐地贴着。林星晚掏出钥匙。


    门开了一条缝,飘出红烧肉的香气。


    “妈,我回来了。”林星晚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厨房里传来锅铲掉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母围着格子围裙出现在门口,手上还沾着面粉,看到女儿的模样,眼睛一下子红了。


    “星星!”林母一把将女儿拉进屋,“也不提前说一声,妈好去车站接你。”


    林星晚站在原地,母亲的手很暖,带着医院消毒水和面粉混合的味道,那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安全感。


    “就是...突然想你了。”林星晚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却控制不住嘴角的颤抖。


    林母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更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手:“去洗个手,饭马上好了,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


    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除了红烧肉和排骨,还有青菜和汤,甚至还有一小碗她最爱的酒酿圆子。


    “妈,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林星晚鼻子发酸。


    林母正在盛饭,头也不抬:“吃不完明天吃,你难得回来,妈高兴。”


    饭桌上,林母不停地给女儿夹菜,讲着社区医院的趣事,谁家老人又偷偷把药藏起来假装吃了,哪个小朋友打针时哭得惊天动地却给护士阿姨画了感谢卡。她一句也没问女儿为什么突然回来,为什么眼睛红肿,为什么手机一直关着。


    直到林星晚吃完第二碗饭,林母才放下筷子,轻声问:“要说说吗?”


    林星晚的筷子停在半空,一滴眼泪砸进饭碗里。


    “她不要我了。”简单的五个字,抽干了她所有力气。


    林母绕到女儿身边,将她搂进怀里。


    “她说...说只是玩玩...说腻了。”林星晚断断续续地重复着那些残忍的话,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心上划一刀。


    林母用拇指擦去女儿的泪水:“人心不像病症,没有标准答案。有时候,最伤人的话背后藏着最痛的秘密。”


    那晚,林星晚睡在自己的床上,母亲坐在床边,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哼着摇篮曲,直到她沉沉睡去。


    半夜,林星晚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她轻手轻脚走到客厅,看见母亲在台灯下翻看一叠文件,不时揉着太阳穴。


    “妈,这么晚还不睡?”


    林母明显吓了一跳,匆忙合上文件:“啊,医院有点事...你快去睡吧。”


    林星晚走近,看到文件上“医疗事故调查”几个刺眼的红字:“这是什么?”


    林母慌张地遮掩,但林星晚已经拿起了文件。快速浏览后,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们说你把张奶奶的药配错了?怎么可能?你当了二十多年的护士,从没出过错!”


    “星星,别激动。”林母疲惫地笑了笑,“可能是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不对!”林星晚猛地站起来,“你上次还打电话和我说张奶奶感谢你提醒她复查,她的药你每个月都是分好装在药盒里,这分明是诬陷!”


    林母沉默了一会,轻叹道:“上周...有位顾先生派人来医院找过我。”


    林星晚如遭雷击,手中的文件飘落在地。


    “他说...有些感情注定是不对的。”林母平静地说,“我说我从不干涉女儿的选择,第二天,就收到了这份调查通知。”


    林星晚突然想起什么,冲到客厅从包里翻出手机。主动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顾南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明显的疲惫:“喂?”


    “你父亲做了什么?!”林星晚直接质问,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电话那头明显停顿了几秒:“...星晚?”


    “别装傻!”林星晚几乎是在吼,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妈当了二十年护士,从没出过错!为什么突然被指控配错药?为什么偏偏在你父亲找过她之后?”


    “什么?”顾南乔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父亲找过你母亲?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们分手前!”林星晚攥紧调查单,“顾南乔,你们顾家真是卑鄙到极致!”


    电话那头是顾南乔近乎崩溃的声音:“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星晚..你相信我..”


    “相信你?”林星晚冷笑,“就像相信你说‘只是玩玩’那样吗?”


    没等顾南乔回应,电话就挂了。林星晚盯着黑下去的屏幕,胸口剧烈起伏。母亲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温暖而坚定。


    “她不知道吗?”林母轻声问。


    林星晚摇头:“她说她不知道...但我不确定该不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