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尘
作品:《恶人如何修仙》 “醒了?”
她听到一声呼唤,想要从梦魇中挣脱,她浑身颤抖,伸出手向旁侧一抓,是片粗糙的布料。
一只手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虎口处有层薄茧,触觉温热,手心相对处似乎有道暖和的气流向她体内涌入,顺着经脉缓缓循行。
“该醒了,谢玉。”
她的耳边传来男子又一句呼唤和叹息。
“真是娇弱。”
那温暖的手抽离,黑暗之中,她又听闻远去的脚步和几声暗哑的咳嗽声。
是了,她名唤谢玉,昨日刚在县衙公堂之上被打了三十杖,原来她还未下地府。
谢玉猛地睁开眼,先是顶上的床帐,再是身上完好的衣物。
她能感受到身上的伤口仍有隐隐的痛觉,但已经结上血痂,并无大碍。
谢玉颇为谨慎地将四周的布置收入眼中。像是间客房的装潢,分为粗糙,想是屋主刚搬进来不久,也没打算常住的模样,毫无赘余或花哨的物什。
虽是陋室,却有一人背她而坐,气度如松,身侧半倚着一根粗糙的竹杖。
谢玉心有疑虑,旋即翻身而起,走到那人跟前,拖出一张椅子便顺势坐下。
破旧木桌前,坐着的正是那日所见的瞎道士,还是褂朴素的灰色长袍,发丝用根玉簪随意地束起,几缕落在脸侧,面容苍白,薄唇隐隐泛青。
瞎道士垂头啜了口茶水,双目如同褪色的珠玉一般,毫无光泽,没有焦点地停留在茶杯之上。
哪怕听见一旁有动静也并未出声,他的姿态过于沉稳,谢玉反是犹疑是否是这人将她救下。
“这位道长,昨日可是你将我救下?”
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厢房之中,对着个穿着破烂的瞎子唤“道长”的场景想来是有些戏谑的。
这位“道长”没有作声,对于这样的称呼也似乎适应良好。
“不知我这样的小贼,怎得道长费心相救?”
见过救风尘的,没见过救小贼的。
况且……
谢玉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身侧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竹杖,意味深长道:
“那李家公子自称是什么紫行山外门弟子,想来道长身份不简单,才能从李家手中将我救下罢。”
一连好几个问题过去,道士面色波澜不惊,只在听闻“紫行山”时面露疑惑,抬了抬眼皮,“紫行山是什么?”
谢玉一时哽咽,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只是看县令模样,恐怕也并不好惹。
“……一个修仙门派?”
谢玉没想到这道士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似乎比她了解的还要少,更是搞不明白,他是如何将她救下的。
她换了个方式问道:“那敢问道长师从何派?”
“暂时无门无派。”
谢玉不信,只觉这人神神秘秘,身份定然不简单。
而那道士可不管谢玉心中想得些什么,话音刚落下,便撑起竹杖,意欲离去,“你既转醒,身无大患便自行离去。”
他的言语之间尽是冷漠,仿佛昨日相救不过顺手的事。
谢玉向来不信世间竟有这样的霸王餐,抓住那男子的手腕,嫣然一笑,“道长且慢!”
道士回身,目中无神,谢玉却分明感受到有何物在注视着她,由头即尾。
只见他持杖的手腕一翻,竹杖在空中滑落,抽在了谢玉的指节上,一道红痕惹得谢玉吃痛而松开了手。
竹杖又顺道击落至地面上,沿着粗糙的纹理戳至谢玉鞋履边,往缝隙处借力向上。
那力道看似轻巧,却如撬棍一般将谢玉挑得失了平衡,往后踉跄了几步,只得迅速向旁侧迈步,将将稳住平衡。
道士手中的竹杖仿佛可以视物一般,精确地点在她的落足之处,逼得她只能一路后退。
“笃、笃。”
屋内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与那竹杖的清脆敲击声。
谢玉将目光聚焦在交替变换着步伐,躲避竹杖的敲击,谁知那竹杖的落点又似毫无章法,随心所欲。
她分神望向竹杖的主人,五官俊逸,神色沉稳,让人猜不透他的心绪。
可惜了,那双眼睛这般漂亮,眼尾高扬,只是瞳孔之间失去了光彩。
那人像是觉察到她的晃神,唇间凝出一声笑。
谢玉呆呆地看着那笑颜,却道自己原来不仅贪财,还贪图恩人美色,真是十恶不赦的小贼。
不过一瞬,竹杖隔着轻薄的裙摆敲在了她小腿胫骨之上,谢玉轻呼,却不服输,随手往前一抓,抓在了瞎道士的衣襟上。
竹杖摔在地上,而二人跌落床褥之间,瞎道士方才露出满脸错愕,可谓罕见。
谢玉一手抓着道士的衣襟,道士一手撑在谢玉身侧,两人之间的间距被道士用力支撑着,只见那道士的指尖陷入床褥中,关节青白。
这回轮到谢玉咧起了嘴角,她松开手故作轻浮地往道士的脸上一滑,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道长,我谢玉虽是个小贼,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道长救我身家性命,不若我以身相许,侍奉道长?”
谢玉瞧着那瞎道士逐渐泛红的耳畔,发出爽朗的笑声,安然躺在床上,欣赏道士慌乱的神情。
方才这般作弄她,她自然也要作弄回去。
况且,她看出这道士对她无所求且无恶意,所以也开得起这玩笑。
恩情日后是要报的,而这玩笑现在是要开的。
那瞎道士惶惶然起了身,懊恼地摇了摇头,弯下腰在地面摸索那竹杖,慌忙之间与那竹杖几次擦身。
谢玉起身,弯腰,捡起竹杖,塞进道士手中。
虽知晓他目不能视,却还是直直望向他的双眸,略带笑意道:“你意下如何,道长?”
道士抿唇,不作回应,转身向门外走去,嘴边喃喃:“今日的药怕是熬好了。”
谢玉仍是笑着,尾随着道士向外,还一路提醒其注意脚下。
到了院内,只见院内边角处摆着个小药炉,药草香气伴着水汽蒸腾。只是药香伴着股隐约的焦糊味。
道士面色不虞,徒手将滚烫的锅盖揭开,谢玉凑近一瞧,锅里的水快要被烧干,只剩下一团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在发挥余热。
“……这是?”谢玉小心翼翼地发问。
“药。”道士的脸色又沉了些,熟练地将药材掏出,又进里屋取来包新的药材,捆在一块儿塞进药炉中。
“既是不愿离去,帮我到缸里舀些水来。”道士毫不客气。
谢玉:“这般使唤我,是决定娶我为妻了吗?”
道士不作言语,眉头拧作一团。
好罢,也不欺负她这瞎子恩人了,谢玉笑着到水缸处舀水,却听身后幽幽地传来一声应答。
声音微弱,她稍稍愣神,想来是自己听错了。
谢玉端着几勺水,倒进药炉中,神色认真地辨认炉中药材,哪怕不认得,也将药材的外形记下,这才合上药炉。
“我来吧,煎药这活我可熟练了。”
谢玉接过道士手中的蒲扇,鼓动着药炉底下的焰火。
她道:“你可知我大越国娶亲的礼仪?”
道士一愣,“不知。”
谢玉目光中闪着精明的光,“这娶亲呢先是要互换生辰名姓,你连这都没做到,我们如何成亲?”
道士沉吟片刻,“陈尘。”
“哪两个字?”
“一是耳东陈,二是尘世的尘”
她往旁侧一瞄,那人面上看不到一丝一毫人间的气息,言语之间更是让他那朴素的长衫略加违和,谢玉暗道,这尘只怕是出尘的尘。
此后两人未再多言语,虽然玩笑话已经开到了成婚那儿,但他们二人不过初初交换名姓的陌生人罢了,多余的话也不便打听。
于是,一人坐着煎药,一人守在一旁,闭目打坐。
谢玉一边煎药,一边望着不远处坐着的人,像是在行传闻中的导引之术,以特殊的吐纳之法,吸收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以凝神聚气,淬炼筋骨。
南水县的人虽是将这人称作新来的神秘瞎道士,却也只是因为他的衣着打扮及出尘气质像是道士。
此番看来,这人恐怕是个身份不简单的修仙者。
天色渐沉,谢玉瞧着他恩人皱着眉将汤药一口饮下,便拍了拍裙摆起身,向他拱手,言语变得恭敬疏离,“谢过这位道长的救命之恩,一月为限,谢玉会亲自登门道歉。”
她想着:不若帮他找来治疗眼疾的方子,这般漂亮的眼睛,怎地……
“嗯。”陈尘的声音寡淡得像天山上流下得溪水,却听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若是偷来的谢礼就免了。”
“怎地这般夹枪带棍。”想是还在因成亲的玩笑而不悦。因此,谢玉也不恼,只是又一笑,头也不回地直着身板踏出这个坐落在南巷深处的院子。
现下时间不早,她已经在陈尘这儿呆了整整一宿加一日,得赶紧回东巷去了。
陈尘恩情虽重,日后自当报答。
但在此之前,她还要打听一下陈尘这个名头,他莫名于公堂之上将她搭救,其中缘由若是不理清楚,谢玉只会惴惴不安。
更何况,她还要回去看看谢宝儿那丫头……
她肯定是伤心极了吧,像她当初那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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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陈尘